之前都是曼窈在陪護,看了看彷彿已經睡著了的男人,嵐夫人抿抿嘴,繃著勁一點點坐起身來。
扭傷的腰很快傳來抗議,嵐夫人很快疼出一頭細汗。好不容易把腳放進鞋裡,扶著床沿試著站起來。可屁股剛離開床,又虛脫地坐了回去。往返幾次,腰疼得像要斷掉。
“你在玩蹦床嗎。”
冷漠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嵐夫人剛到嘴邊的吸氣聲又被她硬吞了回去。Lan走到她面前,眼裡沒有任何感情地睇著她,“想要什麼。”
“不用你管,睡你的覺吧。”嵐夫人同樣口氣冷淡。
Lan當真走了,嵐夫人愕然而氣憤,胸膛起伏了幾下,最後咬著牙努力站起來。她就不信,這麼多年都是她一個人過來的,她可以做到!
用唯一完好的那隻手拖著腰,她笨拙著支撐著站起來,眼前出現一道暗影。Lan又回到她面前,手裡拿著柺杖。
嵐夫人看他一眼,接過柺杖,Lan面無表情地拖著她的腰,把她扶起來。嵐夫人一手拄著拐,被Lan攙扶著緩緩走向洗手間。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Lan正垂眼看著她。
這個記憶裡永遠用鄙夷且冰冷的眼神俯視他的人,此時微弓著身軀,蹣跚而行。眼角的皺紋堆得滿滿的,像耗盡了生命力的老樹皮。
Lan忽然感到一股徹骨的悲涼。
重新躺回床上,嵐夫人瞄了一眼桌子,Lan走過去倒了杯水給她,拉開抽屜,看到裡面堆滿的藥瓶時,眉心微微蹙了蹙。
Lan遞給她,看著她熟練地取出藥片,藥丸,送進嘴裡。隨手拿起一張說明書,鎮靜安眠,治療偏頭疼。
嵐夫人吃完藥,有些不適地拍著胸脯,靠在枕頭上。“老毛病了,每次疼起來就像有無數個人拿著錘子敲打我的頭。”
“上帝沒來解救你?”
嵐夫人看了Lan一眼,“每當我被頭疼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時候,我都會虔誠地禱告。誦讀著聖經,我會感受到一種平靜,一種發自內心的安寧。我能感覺有人在保護我,保佑我。”
“怪不得那麼多藥品製造商都改信佛了。”
嵐夫人憤怒地看向Lan,嘴唇動了動,又平靜下來。
“當然還有Blake。自從你父親去世後,他給了我很多幫助和安慰。他幫我爬梯子取閣樓上的東西,幫我采地裡的辣椒,他還會陪我去教堂做禮拜。”
說起Blake,嵐夫人的臉上染上柔和,“他是那麼關心我。就像,我的兒子。”
Lan盯著自己的腳面,“看在上帝的份上,別像對你兒子那樣對他。”
嵐夫人望著Lan,眼神複雜。“你心裡是不是一直在恨我這個母親。”
Lan咧開一個笑容。“你還沒重要到可以放在我心裡。”
嵐夫人嘴張了張,終於還是停下來,似乎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她忽然問,“聽曼窈說,你在那邊喜歡上一個女孩子。將來”
“早就散了。”
嵐夫人愣了愣,半響點點頭,“當初她跟我說的時候,我就不相信。我知道中國有句話,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的兒子,哼。”
她沒有詳細解釋,一句哼足以詮釋,Lan幾乎是立即譏諷道,“Yeah,不過你似乎忘了,我是你生出來的,我的體內還流淌著你的一半血,我生成什麼樣也有你一半的基因決定。”
嵐夫人憤怒地反駁,“你根本沒有半點像我!你看看你自己,從頭到腳有哪裡長得像我!”
Lan眉心動了動,一個從沒有過的怪異念頭飛快地閃過腦海。他試探著說,“我也不像他。”
情緒激動的嵐夫人忽然就定住了,喃喃道,“是,如果你像他,他也不會總打你了。”
Lan整個表情都變得怪異,面上的肌肉輕微地抖動,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一個學生總是被老師批評,他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學習不夠好,而有一天,他的老師卻告訴他,因為我看著你就不順眼。
很憤怒,也很絕望。
學習不好,可以一直努力學,學到老師滿意為止。
長得不順眼,要怎麼辦?
Lan低著頭,嘲笑道,“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他打我只是因為我長得不像他,懷疑我是野種?”
嵐夫人沉默。
Lan看向她,眼神難以琢磨,“那事實呢?”
嵐夫人哼了哼,“如果真有那樣一個男人存在,我又怎麼會選擇和他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