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亦傑看看手裡的紙箱,郵遞單上沒有落款。他好奇地晃了幾下,裡面物件有一定分量,輕磕在箱壁上,聲音悶悶的。
端著箱子進了工具間,蔣亦傑找出只刀片輕輕劃開了封條,他忽然聞到一股既熟悉又古怪的味道,有點像香水味,又像生鏽的金屬。
木板門的另一邊,大哥二哥小孩子似地互相推搡著,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起關於“小妹”這個名字的優劣,大哥甚至還自作主張,把尚未出生的小侄子稱作“小小妹”,遭到了二哥的強烈反對。而二嫂則捧著一杯熱茶坐在沙發裡,很愜意地觀賞著大哥二哥兩人的鬧劇。
小生命的即將到來使人倍感喜悅,蔣亦傑面帶溫暖笑意隨手掀開了箱蓋,視線掃過,又“嘭”地一聲扣上了蓋子。
他木頭一樣站在原地,雙手緊緊捂住箱子頂部,臉上的血色褪盡,連嘴唇都是慘白的。
透過尚未完全開啟的空隙,他看到了一張臉,是他很熟悉的臉,臉上帶著尚未消去的烏青,卻依舊精緻漂亮。就在昨天晚上,這張臉的主人哭著對他說:“我不甘心這輩子就這麼完了只有顛九他是真心疼我的”
83章
箱蓋慢慢掀開;視線穿透幽暗的縫隙望進去;蔣亦傑的笑容霎時間冰封了一般凝結在臉上。他艱難地維持著呼吸;“嘭”一聲扣上蓋子;兩手緊緊壓在箱子頂部,渾身僵硬無法移動。
在那隻一尺見方的紙箱子裡;關著個血淋淋的真相,他不敢放手;生怕稍微一放鬆;曾經鮮活而執著的生命就會從裡面衝出來,一口一口把他撕咬成碎片。
那張熟悉的臉孔因為失去了血液的滋潤;變成了乾枯的蠟黃色;嘴角與額頭帶著尚未消去的青腫;縱然如此;它依舊是精緻而漂亮的,連唇角眉梢的弧度都恰到好處。一雙顧盼生姿的大眼睛筆直望向前方,帶著些許不甘,些許茫然,些許無可奈何。
那張臉的主人曾經惡毒地詛咒過他,也曾經冒險救過他的命,曾經不留情面地罵他是個“騷貨”,也曾經主動張開雙臂擁抱過他
那張臉的主人到底是誰?是甘於出賣肉體與尊嚴雌伏於各位大佬胯下的低賤MB Tony,還是十四歲就被老媽賣出去償還賭債的懵懂少年唐易?或許都不是,或許在幾天、幾個小時之後,那個人的名字會出現在報紙版面上,新聞字幕裡,被人們習以為常地稱之為一具無名男屍。
誰會去關心一具屍體的感受呢?二十幾年的人生,從沒嘗過被人重視、疼惜的感覺,一次次接近心中的目標,以為將會得償夙願,卻每每失敗告終。這一次總算找到了夢寐以求的歸宿,誰知只是萬丈深淵之上的海市蜃樓,不顧一切、忘乎所以地撲上去,換來的只是粉身碎骨悽慘收場。
Tony的人生看似兜兜轉轉,其實再簡單不過,跟著蔣庭輝或是跟著顛九,無非抱著同一個目的。因為從未得到過,便越發渴望,以至矇蔽了雙眼,把黑的看成白的,錯的當成對的,明知道鮮美誘人的果實可能有毒,還是飢渴難耐地一口咬了下去。
殺死Tony的人是顛九,可是置他於死地的劊子手卻不止顛九一個——還有將他指派到敵人身邊做臥底的蔣庭輝,還有曾經拿他當做感情替身的楊笑基,還有嗜賭成性的老媽和不負責任的大哥,以及那些將他壓在身下肆意玩弄的金主們而蔣亦傑自己,也是其中一個,是最難洗清罪責的一個。
如果昨晚Tony死在了蔣庭輝手裡,起碼直到臨死之前的一刻,他還身處於自己編造出的美夢之中。如今死在顛九的手裡,就連這一點點“被疼愛著”的假象都徹底破滅了
…
蔣亦傑後背倚靠在冰涼刺骨的牆壁上,目光緩緩投向了一門之隔的客廳,那裡被暖融融的燈光所覆蓋,大哥和二哥正幼稚地搶奪著印有胎兒圖片的紙張,大哥罵二哥是“四眼仔”,二哥稱大哥為“豬頭輝”,與其說他們是在吵架,不如說是在玩著一個返老還童的遊戲。而二嫂一直安靜坐在沙發裡,笑得無憂無慮。
前後幾分鐘的光景,短短几米的距離,有一道屏障隔絕在蔣亦傑面前,那裡的快樂他夠不到,就連歡笑聲也無法聽見,滿世界只有自己雜亂的心跳,噗通噗通噗通
不知過了多久,蔣庭輝在客廳裡喚道:“小妹,好了沒有,我切了水果,洗洗手快過來吃。”
“馬上!”蔣亦傑努力掩藏起嗓音的沙啞,用手重重拍打著臉頰以使臉色不至太過蒼白,而後深呼吸幾次,帶著一副略顯疲倦的笑容返回了客廳。
蔣庭輝看到弟弟走過來,疼愛無比地把人拉到身邊坐下,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