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珈喜滋滋端過一盤子孫餑餑,屈膝道:“請皇上皇后用子孫餑餑。”
如懿取過銀筷夾起吃了一口,連忙皺眉道:“哎呀,是生的!”
福珈笑得滿臉皺紋都散開了:“千金難換皇后這句話呀!”
如懿這才回過味來,不覺臉上緋紅,皇帝已笑得痴了,便也吃了一口道:“皇后說是生的,那自然是生的。”
福珈道:“交杯酒已經喝過,子孫餑餑也已經吃了,請皇上皇后聽一聽合婚歌吧。”她說罷,開啟寢殿的長窗,窗外庭院中立著的四位年長的親王福晉唱起了合婚歌。合婚歌共分三節,每唱一節後,左首的年長福晉即割肉一片擲向天,注酒一盅傾於地,以供神享,祝願帝后和和美美。
終於曲終人亦散去,寢殿中亦安靜了下來。
皇帝的眼中有如許情深,似要將如懿刻進自己的眼眸最深處:“如懿,這兩天,朕雖然親自下旨冊封你為皇后,可也只有此時此刻,I與朕寧靜相對,朕才覺得,你是真的成為朕的皇后了。”
如懿溫婉側首:“臣妾與皇上一樣,如在夢中,此刻才覺美夢成真。”
皇帝輕輕握住如懿的手,低頭吻了一吻,那掌心的暖意,便這樣分分寸寸的蔓延上心來,一脈一脈暖了肌膚,融了心意。
皇帝執著她的手,聲音低而沉穩,仿若青山唯一,巋然不動:“如懿,朕能許你天下女子中最至高無上的地位,卻不能許你一心一意的夫妻安穩。哪怕從前,此刻,還是以後,朕都不能許你。這是朕對不住你的地方,亦是朕最不能給你的。”
如懿微微低下頭,鎏金百合大鼎裡有飄渺的香菸淡若薄霧,嫋嫋逸出。她從未曾發覺,那樣輕的煙霧,也會有淡淡水墨般的影子,籠上人蔭翳的心間。
這樣的話,從前她不是不知,一路妻妾成群過來,她不能,也不敢期許什麼。哪怕午夜夢迴,孤身轉醒的那一刻,曾經這樣盼望過,也不敢當了真。可如今聽他親口這樣說出來,哪怕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內,也生了幾分失落。
她依偎在皇帝胸前,輕聲道:”皇上說的,臣妾都明白,臣妾所祈求的,從來不是位份與尊榮。“
皇帝輕輕頷首,下頜抵在她光潔的眉心,彷彿嘆息:”可是如懿,不管皇額娘是否反對,朕都會立你為皇后。或許皇后之位也不是最要緊的,朕能給你的,是朕心裡的一份真心意。或許這份心意抵不上榮華富貴,權傾後宮來的實在,可是這是唯一能由著朕自己,不被人左右的東西。“
如懿心頭震動,彷彿看著陌生人一般看著眼前這個相守相伴了十數年的男子,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多疑他的反覆,也不是不知道他身邊從來有無數的奼紫嫣紅。可是她深深的覺得,哪怕是陪在他身邊最長久的時刻,也比不上著一顆內心的百感交集,傾盡真心。
他不過是弘曆,她也只是青櫻,是紅塵萬丈裡最平凡不過的一對男女。沒有雄心萬丈,沒有坐擁天下,更沒有勾心鬥角你死我活。只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這一刻的真心相許。
如意微微含淚,僅僅伏在他胸口,聽著他心跳沉沉入耳,只是想,傾這一生,有這一刻,便也足夠了。她這般凝神,伸手緩緩解下衣袍下一個金線繡芙蓉鴛鴦荷包。
她輕輕解開荷包,一樣一樣取出其間物什,呢喃低語:〃這是臣妾嫁給皇上那日戴過的一雙耳墜,這是皇上第一次寫給臣妾的家書,這是臣妾在潛邸第一次生辰時皇上所贈的玉佩”她一一數了七八樣,無一不愛惜珍重。
皇帝拈起一個薄薄的胭脂紅紙包抖開,裡頭是兩束髮絲,一粗一細,各自用細巧紅繩分別紮好,並排放著,顯然是屬於兩個不同的人。皇帝的眼裡忽然沁出星子般的光,衝口而出:“朕記得這個。這是你出嫁那夜,朕與你各自剪下一縷髮絲作存,以待來日白首之時再見。你竟然還存著。”
淺笑的唇線牽動一弧梨渦浮現於如懿面上:“臣妾一直仔細儲存,便是進冷宮前,亦交由海藍保管。幸好,一直以來都未曾錯失。”她有些不好意思,引過華彩映紅的袍袖掩在唇際,“只是那年,臣妾嫁與皇上為側福晉,所以這兩束髮絲可放在一處已是皇上格外垂憐,切不可行結髮之儀。”
皇帝慨然微嘆:“那年大婚,與朕能結髮的唯有嫡妻,所以朕與琅華是結髮之儀。”
這樣美好的夜裡,談起故去的人,總有幾分傷感。皇帝很快撇開這些情緒的浮縷,和聲道:“不過今夜,你終於是朕的妻子了。”
一雙明眸水光瀲灩,如懿將手心之物‘珍重存起,期許而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