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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一千萬啊。一千萬我們倆一輩子都掙不到。不,八輩子都掙不到。”“不就是生個孩子嗎?現在代孕的事情多得很,這很正常的。據我所知,一般的代孕,十萬二十萬了不得了。一千萬,是天上掉金子。”“冬月,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我沒有問題的。你不要多想。就是份工作。就當是份工作嘛。十個月,掙一千萬,換了是我,我肯定立馬答應。”冬月看著面前這個男人,彷彿突然不認識他了。一向寡言的他竟然不間斷地說了那麼多話。他在那麼起勁地想要說服她。在他眼裡,一千萬果真比妻子的尊嚴更重要。她突然有些心寒。可是心寒什麼呢?難道她真是希望他反對嗎?她若真希望他反對,她就不會把事情告訴他。

金洪生還在不停地說著。冬月看著他嘴唇一閉一合,感覺他越來越遙遠。她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其實他說什麼都不重要。她心裡的決定早就有了。只是洪生對於這件事情接受度之高,接受速度之快,是她沒有料到的。洪生是多麼想要個兒子啊。半年前冬月去做人流,兩人還爭執過。即便他們都清楚,沒有錢,孩子要不了。但他滿腹怨氣,一連幾天掛著臉,好像打掉孩子是她一個人的主意,好像這全是她一個人的錯。她知道,不能留下那個孩子他很心痛,痛的程度或許不亞於她。所以她原諒了他的壞脾氣。所以她忍住自己的痛去安慰他的痛,“再等兩年,等兩年我們就能生二胎了;等兩年我升了職,家裡條件就好些了。”他有沒有聽進去這些安慰她不知道。或許他們都清楚,就算再等十年,他們的經濟狀況也不見得能好起來。女兒一天天長大,競爭激烈,教育方面的開銷無法預計。物價天天在漲。所以,此刻就算他心裡多麼不情願,多麼痛得滴血,仍是要想方設法說服她。她看著他,心底浮起憐憫。讓妻子去生別人的孩子,對於一個天天盼著要兒子的丈夫來說,這是多麼大的犧牲。誰說錢不是萬能的?

冬月的眼眶紅起來。她是他的妻子。她的身體是屬於他的。這個身體無法孕育屬於他們的孩子,卻要租借出去,孕育別人的孩子。說租借也好,出售也好。總之這件事情和金錢有關,就和其他無關了。就像洪生說的,就當是一份工作。

冬月抬起頭來看著金洪生,輕輕打斷他,“當時我就已經拒絕了,告訴對方,絕無可能。”她仍在頑抗。仍抱著一絲幻想,想看看洪生是不是一時衝動?想看看當頭一盆水能否冷卻他發燒的頭腦?

她看到洪生愣了一下,臉上出現了焦急與懊惱的表情,是真心的焦急與懊惱。“那你能不能再去找找他?你有他的電話嗎?”見丈夫問得如此急切,冬月覺得自己整個人慢慢洩下去,化成了一攤水。

洪生還在問著什麼,冬月卻怔怔地發呆。過了片刻,她悽然一笑,輕輕打斷他,“別急別急,看你急的。”她拿出手機往桌上一放,眼睛又空了,“後來對方又發來簡訊,問我要不要再考慮。號碼就在我手機裡。”她說著又是一笑,很苦澀、很認命的一個笑,“對方早料準了,窮人沒有不喜歡錢的。”洪生訕訕一笑,拿起手機。冬月不再看他,轉身收拾碗盤,將桌上一口未動的食物統統倒進垃圾桶。

現在她妥了,對丈夫,對她自己,她都徹底放棄了幻想。

這天金洪生沒有去搓麻將。他和冬月一起帶女兒去看了一場電影,又吃了漢堡。平日拮据的人偶爾大手筆地花錢總會伴隨著又痛又快的感覺。或許這天的洪生與冬月都需要這種又痛又快的感覺,來沖淡內心的傷感與憋屈。犧牲總是要做的,但無論如何,一千萬將是他們的。為了讓那犧牲變得值得,一千萬要預支著先花起來。女兒的生日正是個好由頭。

坐在快餐店裡,冬月幽幽地問洪生:“你怎麼不問問,為什麼那個人會選中我?”她說話時沒有看他,而是看著女兒大口嚼著二十塊一隻的漢堡。

洪生悶了好長時間沒作聲。冬月這才抬頭看他。他臉上是那種知情人的神色。這有什麼難猜的?他喜歡你唄。或者曾經喜歡你。換作是我,錢多得花不完了,能讓曾經的夢中情人跟我睡一覺,生一個孩子,我也樂意,花多少錢都樂意。

冬月從丈夫臉上看出了這層低俗的、無恥的意思,心中一凜,扭開了臉。

儘管這低俗和無恥的意思不是她丈夫自己的,是她丈夫代替另一個男人表達的,或說是替全體男人表達的——若是有足夠多的錢,能讓曾經可望不可即的天鵝放下驕傲來投懷送抱,天下有哪個男人不樂意?冬月仍覺心寒,並感到屈辱。

甚至,她在洪生剛才的神色裡,還辨別出一絲輕微的嫌棄。再是共同的決定,她的身體將要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