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正午,天上仍是飄灑著片片雪花,如風捲柳絮一般。雲光樓裡是早已鋪排妥當了,爐安獸炭,鼎焚龍誕,桌椅明亮,擺設光鮮。早有些無事的妃嬪過來,坐著閒話家常。蘇修媛同黎順容是一道來的,三皇子贏紀因年紀幼小,也隨他母親來了,還穿著蘇修媛給做的新棉衣。
一時,宸妃先到了,那些品階不及她的妃嬪自然出迎,少不得說些諂媚奉承的話語。她進得樓內,又與貴妃見過。二人雖是交惡已久,人前不免做些樣子,寒暄幾句。貴妃瞧了瞧宸妃面色,便笑道:“妹妹近來氣色不好,可是什麼緣故?”宸妃道:“夜裡有些走困,睡不踏實,身上就有些不自在了。連廊上的那些雀兒我都叫她們給拿到前頭去了,就怕吵。”貴妃淺笑道:“聽聞皇后娘娘近來夜裡也失眠,姐姐我說句笑話,敢莫是錢美人一得寵,大夥都一搭子去走困了,也是新鮮事。”說畢,自己便笑了起來。宸妃也隨著笑了幾聲,道:“姐姐可真愛說笑,妹妹同皇后娘娘同出一門,又是一母所生,是有些一樣的毛病——趕上這樣的天氣,夜裡略有些動靜,就睡不著的。妹妹倒極羨慕姐姐,皇上少踩長春宮門檻,姐姐可是日日都得安穩覺睡。妹妹只嘆沒這個福氣罷了。”貴妃聽了這話,也不著惱,還是笑著道:“妹妹不必急,待妹妹有了姐姐這樣的年紀,必是能過上這般清淨日子的。”二人一遞一句的嘲諷了些時候,外頭便傳皇后駕到了。
眾嬪妃皆出門迎接,宮人扶了皇后下輦,蕭清婉含笑令眾人平身,便進得樓內。因皇帝未到,眾人也不敢入席,就都在一邊坐了,宮人捧上茶水點心來。黎順容有心,四下環顧了一遭,說道:“咱們姐妹還有誰未到?”蘇修媛知她有意生事,便順她話道:“左不過是惠妃娘娘同錢美人,還能有誰。”黎順容將嘴一撇,道:“惠妃娘娘不來也是該的,她那身子骨,風一吹就壞了。只是這錢美人怎麼又遲來?莫非咱們往後聚一遭就要等她一遭?”蕭清婉自拈了一顆蜜餞放入口內,取過宮人遞來的手巾擦了擦手,方才說道:“惠妃姐姐的席面,本宮給她存下了,一早差人給抬去了。她雖不能來,在宮裡用些酒菜也是一般。錢美人年輕不懂事,儘讓著些也就是了。”黎順容立時便道:“不是這等說,咱們等著也就罷了。您是皇后娘娘,哪有中宮在這裡坐著,倒等她一個嬪妾的道理?”
才說著,門上便奏報皇帝駕到。蕭清婉率眾妃出門跪迎。贏烈下車,親手挽了皇后起來,又令眾人平身。那錢美人卻是同御駕一道來的,便也上來一一見禮過。眾妃嬪見此情狀,都有些眼熱心妒,有幾個性子急躁的,便露在了臉上。幸而皇帝只顧同皇后說話,又因人多,一時也瞧不見。
當下,眾人入樓,皇帝皇后便坐了首席,餘下各妃嬪按品階兩邊打橫。皇后便叫排上宴來,宮人流水一般的送上水晶鵝、銀絲肚兒、荔枝雞、荷包魚等各樣吃食,又斟上宮裡新造的秋露白酒。樓內一時偎紅倚翠,暖香溫玉,菜餚酒水,色|色俱美。雖不及下元那日熱鬧,倒是更顯親香。皇帝也沒那許多場面話說,只是舉杯道:“皇后雅興,宴邀六宮,以為賞雪之樂。今日乃是宮中家宴,諸位不要拘束才是。”說畢,徑將杯酒飲幹。眾妃也都幹了,待皇帝舉箸進食,方各自命宮人佈菜。
因是賞雪宴,那樓門就大敞著,只見外頭的雪漸漸的緊了,便如亂舞梨花,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花木山石上也積得厚了,那白梅映著落雪越發不甚分明,四下是一片琉璃世界。贏烈看得這般景色,胸懷不禁一暢,趁興便道:“如此好景,怎能沒有歌舞助興!”便要吩咐排上歌舞。蕭清婉放了杯子,笑道:“皇上,今日乃是家宴,再叫伶人樂舞難免有失親暱。再者,雪景清雅,如何能以嘈雜歌舞亂之!以臣妾之見,不若獨樂更好。”贏烈便望著她,笑道:“皇后又有什麼主意了?”蕭清婉笑道:“聽聞錢美人彈的一手好月琴,又一副好歌喉,便如玉簫銅管,千金難求。臣妾以為,不若請錢妹妹操琴,歌上一曲,以助酒興,且是咱們本家風味,更為有趣。”
錢美人聽得此語,頓時氣的粉臉煞白,放了手裡筷子,向上望著皇帝。只聽贏烈笑道:“皇后所言甚是,錢美人之琴曲,確是世所罕見。”說著,也不問錢美人一句,徑自吩咐道:“去將錢美人的月琴取來!”
一時月琴取來,贏烈便叫交予錢氏。錢氏無奈,只得起身望著上頭深深一福。早有宮人在階下設了一張方凳,錢美人抱琴上前,款款坐了,款伸玉指,輕撥冰弦,須臾綻破櫻桃,頓開喉管,唱了一套《冬景*絳都春》。果然歌欺裂石,曲音繞樑。眾人一時都聽住了,便是蕭清婉也暗贊她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