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春至此時,心裡略清楚了些,仰著一張涕淚縱橫的臉,顫著聲道:“回回娘娘的話,嬪妾、嬪妾只是和唐姐姐玩笑,並沒不敬娘娘的意思。嬪妾的奴婢大鬧內侍省,是她一人所為,娘娘饒了嬪妾,嬪妾回去便責罰這狗奴才!娘娘還要明鑑。”
蕭清婉冷笑了一聲,說道:“看來,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言畢,便向穆秋蘭看了一眼。穆秋蘭會意,走到階前,自袖裡取出一本小冊子,開啟朗朗念道:“七月二十三日,宮嬪武美人、唐才人、劉寶林、簡寶林四人於太液池畔,口角爭鋒,言語不當”她一句句的唸了下去,劉秀春聽得幾句,便已骨軟筋酥、軟癱如泥、面無血色的歪在地上。原來那冊上所載,俱是她近段日子以來與人爭執的一應事端,樁樁件件在何處發生、與何人爭吵、為何事由、她所說話語竟一字不差的記錄在內。
穆秋蘭一樁一件的唸了下來,直至“受宮女月紅唆使,往延春閣尋釁滋事,砸毀閣中一應傢俱器皿。”方才止住。她念畢冊子,躬身退回皇后身側。蕭清婉向下掃了一眼,也不看那劉秀春,反倒對著惠妃笑問道:“惠妃姐姐聽聽,這樣的人,饒得饒不得?”惠妃倒是面色如常,溫聲笑回道:“劉寶林目無主上,衝撞娘娘,娘娘要責罰她原也應該。”
蕭清婉淺笑道:“她眼裡沒有本宮倒也沒有什麼,只是她眼裡沒了王法規矩,那本宮可容不得她了。這削減後宮用度,可是皇上首肯的。如今正在國家有難之際,我輩後宮女子不能解此憂困,就當勤謹儉省,為天下婦人做個表率,方不失為天子嬪妃。即便不能,也該安分守己,不使皇上操勞之際,又為後宮煩心。那月紅是劉寶林的陪嫁,若非劉寶林平日裡張狂不知檢點,又有許多不滿的言語,致使下人耳濡目染。區區一介宮女,怎會有膽量倚逞刁潑,在內侍省與人廝打,吵嚷大鬧?更不要說她聽信宮人挑唆,在延春閣打砸嚷亂,如此作為同那市井潑婦有何兩樣?她不滿後宮縮減用度,便是目無皇上;她欺凌唐才人,是以下犯上;撒潑放刁,更是有失婦德。此德此行,焉配為天子宮嬪?!”
惠妃聞言,嘴角微微有些抽搐,還是笑道:“娘娘既然恁般說,那便聽憑娘娘處置罷。左右娘娘是六宮之主,宮中之事該如何裁決,娘娘隨意就是,也不消問旁人。”蕭清婉微笑頷首道:“也不是要問姐姐,於此事本宮心中自有決斷,不過是白跟姐姐說說罷了。”這話輕描淡寫,卻讓惠妃有些掛不住臉了。
蕭清婉也不再看她,徑向下頭傳旨道:“傳本宮懿旨,寶林劉氏,張狂跋扈,刁潑成性,德行不儉,愧居宮闈。縱容宮人毀鬧內侍省,更往延春閣滋生事端,掌嘴八十,廷杖三十,廢為庶人,打進冷宮,以儆效尤!”
這道旨意下來,劉秀春如喪考妣,若被雷哄,風癱了一般,面色如土,涕淚縱橫,連求饒的話語也說不出來了。早有掖庭局執掌刑罰的太監上來,一左一右摁定了劉秀春,便將她拖到了外間。也沒往遠處去,就在庭中將她剝了外衣,摁倒在地,那挺棒便如雨點般的落了下來。劉秀春是個深閨嬌女,一身嬌嫩的皮肉哪裡受得了這個,那棍棒所到之處,無不皮開肉綻,血洇裙褲,不住口的哭號叫喊,連嗓子也喊啞了。好容易杖刑施過,她已支撐不住,暈眩過去,只可惜這刑罰是不容情的。那用刑的太監只用兩瓢冷水,將她澆醒過來,就將她拖起,掌上帶了套子,打起臉來。可憐劉秀春的粉嫩雙頰,登時就給打的如爛桃也似。
劉秀春在庭中受刑,那哀嚎之聲傳入殿中,眾人聽那哭喊淒厲慘絕,不忍猝聞,幾欲掩耳。這些新晉的嬪妃,都是在家中嬌生慣養大的,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各個驚的粉面發白,心跳如鼓,更有幾個膽小的,險些腿軟栽倒,幸而身畔宮人給扶住了,尚不至出醜。她們入宮幾月,只聽了傳言故事,還不覺什麼,如今親眼得見,方才算真正知曉了皇后的厲害。
蕭清婉在座上坐著,恍若不聞,只自桌上端起茶碗,吹開了水汽,輕抿了兩口,方才開口說道:“你們入宮已有兩月,尚儀局該當已將宮中各項規矩教導清楚,又有前番驅逐秀女出宮一事,本宮還以為你們該當會安分守己,恪守宮規。豈料,竟還鬧出這樣不成章法的事情,原來一個章媛尚不足以立威,定要嚐嚐厲害才算知道敬畏。你們不要打量著,本宮身子日漸沉重,懶怠出門,便什麼都不知道了。本宮今日就拿這劉秀春給你們做個榜樣,有不怕的儘管效仿。”她嘴裡說著,眼睛便在堂中眾人臉上一一看過。這一席話聲兒雖不高,卻是不怒自威,語驚四座,不獨群妃,便是那各局的首腦太監,心中也震動不小。
作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