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烈原本滿腹怒氣,只要尋處宣洩,遷怒於人,偏被宸貴妃這一席話說的體無完膚,啞口無言,一腔盛怒化為烏有,只是垂首默默。
卻聽宸貴妃又道:“就是今日這事在,這些宮人們又有何錯?不過只是聽命行事罷了。自打娘娘進宮,略有些什麼風吹草動,皇上必定拿他們出氣。前頭那件事,坤寧宮的宮人受了多少牽累,到頭來也只是一場荒唐。死的不消說了,活著的也遭了不少的罪,穆宮女的腿就這麼平白無故的跛了,到如今走路還不便當,皇上連一句撫卹也沒有的,他們才是真正可憐!就拿今兒的事來說,娘娘病了,他們無不盡心服侍的,是皇上自個兒不聞不問。得知道了,覺得羞愧不過,又想拿他們來遮羞,這算什麼!臣妾如今也不管了,憑皇上鬧去。看皇上把他們都打殺了,調撥來的新人知道怎樣服侍!”說畢,竟再不理會贏烈,轉身又進去了。
贏烈在廊上立著,只是一字不發。底下的宮人跪在地下,各個屏息凝神,聲嗽不聞。半晌,贏烈才開口道:“罷了,既是宸貴妃替你們求情,這一筆暫且先記下。倘或日後你們不知改進,那便不饒了,都起來去辦差罷。”
眾人皆知皇帝這是拿話遮掩,卻也無人敢理論,只是依言起來,各幹各的去了,一場災禍就此消弭。
說話間,王旭昌已然到了,聽聞裡面皇帝正在發落宮人,不敢進去。好容易事畢,張鷺生連忙通傳,贏烈恐在堂上問話擾了蕭清婉,只叫人在廊上放了把椅子,又在底下擱了炭盆腳爐,命將王旭昌傳了進來。
王旭昌入內,在階下跪了。贏烈先不放他起來,只問道:“皇后究竟得了什麼病,如何就到了這個地步?”
王旭昌回道:“娘娘這是風寒侵體,乃成傷風之症。此病若是旁人得了倒也罷了,然而娘娘生公主的時節,月子中失了調養,玉體受損,一直不曾大好。臣恐傷及娘娘,不敢濫施猛藥,故而病就好的慢了。兼且近來時氣反覆,冷熱無常,更於病人不利,娘娘又拖了許久才傳了臣前來診治。這治病最怕延誤時機,臣來時已然錯過了最佳的時候,娘娘的病這才久治不愈。”
贏烈怒道:“宮裡的成規,每逢初一十五,必要請脈。如何會弄出這等事來?!想必是你翫忽職守,憊賴瀆職!你平日裡受皇后恩惠不淺,就是這般答報的麼?!”
王旭昌慌忙回道:“皇上有所不知,娘娘自來有些諱疾忌醫的性子,不到得病斷不叫臣來打攪。臣也不敢擅自前來聒噪,得臣知道時,已然晚了。”
贏烈將手一揮,大聲斥道:“這些話就憑你去講了,朕只要你醫好皇后的病,旁的一概不管。你是太醫院的首腦,倘或連上頭生病都醫治不好,那朕留你也就沒有用處了。”
王旭昌面上一白,伏在地下,卻仍舊不卑不亢道:“皇上要如何處置臣,臣不敢多言。只是臣有一句話,娘娘病至如此地步,同時氣、失調關係皆不甚大,實乃憂思成疾,過慮傷體。此乃心病,藥石罔醫。倘或不能開解,臣也不是大羅神仙,皇上要臣與娘娘陪葬,臣也是無法。”
贏烈不料他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登時氣結不已,欲待苛責,卻又尋不出話來講,這般僵持了半日,才丟下一句:“醫不好皇后,提頭來見。”便起身進去了。
王旭昌見皇帝雖是走了,因並無話,也就不敢起身,仍在地上跪著。片刻,裡頭出來一個御前的宮人傳話道:“皇上吩咐,請大人進去伺候。”他這才起身,撣了撣衣襬上的雪泥,邁步進去。
入得內室,只見贏烈立在當中,宸貴妃在床畔坐著,握著皇后的手腕,不言不語。
因是素日裡見慣了的,宸貴妃也就不迴避了,只點了點頭。王旭昌見禮過,便上前在床邊跪了,與皇后診脈。贏烈見那手腕細瘦無光,平日不離手的鐲子也松得狠了,不忍細瞧,便別開了頭去。
王旭昌診過脈象,覺仍如昨日一般,只得說道:“娘娘的病一無好轉,換一副藥吃吃看罷。”宸貴妃聞言,只是垂淚不已。
贏烈既覺憂心,又覺煩躁,更有一股子無名怒火壓在腔裡。然而重話適才都說盡了,又為宸貴妃劈頭蓋臉的一番數落,更沒處宣洩,只好坐在一邊,悶悶不樂。
王旭昌診治已畢,下去寫方熬藥,宸貴妃守在這裡,不時照看。蕭清婉又醒不過來,這兩人坐著,只是相對無言。
這般悶了好一陣子,贏烈忽然說道:“總是朕對不住婉兒。”宸貴妃搖了搖頭,只說道:“皇上當初不要她,就不會生出這些事來。”一句話,便將贏烈頂了回去,再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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