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客廳水晶吊燈的光芒從敞開的門裡透出來,一人一貓都像生了一圈暖融融的毛邊。
撲面而來的夜風中有薔薇的香氣,沈培楠忍不住微笑,給自己點了一根菸卷,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道藍瑩瑩的青煙。
周汝白與他並肩而行,見他頻頻回頭,也跟著往後看了一眼,恍然道:“老弟,你這是認真了?”
沈培楠把煙匣子遞給他,親自擦然一根火柴為他點菸,沉默了一會,淡然道:“你是不用上戰場的人,如果有天我回不來了,替我照顧好他。”
周汝白一臉不相信,託了託眼鏡架:“就是一個唱戲的,長得還不如那杭雲央漂亮,你看上他什麼了?”
“真。”沈培楠將煙匣子放回口袋,抬頭朝夜空吐了口煙,“真誠,真誠就可愛。”
周汝白很西式做派的攤手,又翻了個白眼表示他的不屑:“當兵糙個跟玉米棒子似的,懂個屁的真誠。”
沈培楠比他直接,往他肩膀使勁推了一把,罵道:“滾你孃的蛋,想當年老子在英國讀書,全班女同學,不管中國的外國的,還是雜種的,都叫老子詩人。”
戴昌明地痞出身,相當瞭解盲流的行事準則,因此做事格外高效而粗暴,位於城南的雅音會館一早就清了場,除了三名大廚,從侍者到經理都用停業整頓的名義被打發回家休息,他們的位置則全部由巡警喬裝代替,還特意調集一批女兵扮作女招待。
為了不引起路人起疑,這家餐館一整天都沒有停止營業,大廳擺了七八桌酒席,每一桌都在熱鬧的推杯換盞,但若有人蹲守一段時間,就會發現儘管席裡的人不斷交談與吃喝,桌上的菜卻一道不少——每空出一盤子,就立刻有侍者補充另一盤,連顧客都是軍人喬裝打扮的。
至於不明情況的路人,想要上樓吃飯,自然在大廳門口就被便衣保鏢以各種理由攔住了。
每一扇窗戶,每一道出口都有人把守,每一間客房,浴缸,甚至桌椅都被人仔細檢查,別說陌生人,就連一隻陌生的蒼蠅都飛不進來。
二樓一間掛牌為“斷橋殘雪”的雅室,一名日本和服女子正在表演茶道,纖纖素手沖洗茶壺,一道道工序紋絲不亂,茶粉潔白,茶湯清亮,銅壺裡的水咕嘟作響,就要開了,一切井然有序。
莫青荷盤腿而坐,一名日本青年不斷殷勤的為他佈菜,自然也配了消音手槍,在他旁邊依次為沈培楠,藤原中將,川田久,所有交談都使用日文,莫青荷一句也聽不明白,然而他一點都不感到睏倦,相反無限屏息凝氣,靜等重要時刻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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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音會館的這間雅座早已經改成日式裝潢;茶煙噴香;樂聲寂寂;一道淺淺的清水槽培植幾桿翠竹;恰到好處的形成一道屏障;將那茶道女子擋在後面,猶抱琵琶半遮面,美得雅緻而含蓄。
沈培楠與藤原右希一面欣賞茶道,一面對飲交談,他們兩位的相貌差了十萬八千里,藤原年過不惑;身材瘦削;滿面皺紋而格外顯老,又因為初到北平水土不服;狠拉了幾天肚子,越發瘦的兩頰都陷了下去,活像一隻糠蘿蔔。相比他的老相,沈培楠一身兵匪氣,但儀表堂堂,又受過良好教育,從霸道里自生出一股威嚴,此時兩人做出主友客恭的派頭,看起來越發不和諧。
莫青荷坐在榻榻米上,觀察藤原的一舉一動,心道日本人百般可惡,但尊崇禮貌這一點倒好,他們的脖子彷彿被安置了一枚木機關,動不動就僵硬的點頭,下巴直戳到鎖骨窩裡,幸好身矮臉短,否則胸膛定要被頂出一個洞來。
用餘光盯著藤原,他忍不住在心裡惡意揣度,子彈當胸而過的窟窿一定能快速彌補他們臉短的遺憾。
莫青荷覺得這想法有趣,很願意與人分享,苦於作為半個人質,只能穿一身白的發亮的西裝,像一隻打扮漂亮的裝飾品,無聲的供人欣賞。換了個姿勢紓解腿部的痠麻,他轉臉對身旁一直“看護”自己的日本男青年報以微笑。
青年精通空手道,槍法奇準,是藤原最得力的私人護衛,在日本軍中很有名氣,生的卻乾淨靦腆,若不是提前知道他的身份,莫青荷真要把他當成是餐館侍應生。
青年不懂中國話,見莫青荷朝自己示意,便殷勤地舉起牙著,夾了一枚生蝦放在他的醬油碟子裡。
莫青荷不客氣的將蝦生吞,牙齒刺破皮殼,享受血肉噴濺的快樂。
出於安全考慮,守衛和無關人員全都分佈在外,而房間內的侍者位置則由川田久中佐暫時擔當。
雅室的小門忽然被拉開,隔著疏落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