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英面上仍是淡淡:“天色將幕,雖已初夏,卻仍有寒氣,地上不宜久坐。”
孟景春聽他又來說教,心中已是一片黑。
一旁的陳庭方卻也忍著,這情狀,觀者卻是更清明。這樣一個孟景春,遇著諸事都端著忍著的沈英,卻也是有趣的事情。
陳庭方雖與沈英不熟,但場面上卻也見過許多次,他很是自然地開口道:“今日天熱,孟大人用井水涼了些梅子,很是爽口,沈大人要不要嘗一嘗?”
沈英自然已瞧見了那白瓷罐,卻說:“不必了。”
孟景春暗自撇了撇嘴,不吃算了,還沒打算給你吃呢。然她心中雖這樣想,卻又笑了笑,咧開嘴問道:“相爺這兩日睡得可好?”
沈英牙根發緊,仍是端著臉道:“老樣子。”
“哦。”孟景春心說酸棗仁竟沒有用嗎?看來相爺的虛煩難眠已成頑症。她沒什麼話再講了,便又低頭拿梅子吃,弄得一手梅子汁。
沈英即便看不下去,卻還是忍著。正要走,卻聽得陳庭方道:“今日天氣好,夜色想必也極美,孟兄不如同我一道去花街走一走?”
【一五】二愣子孟景春
孟景春聽陳庭方突然說要去花街,甚覺奇怪,然還未來得及開口,沈英已是走了過來。孟景春慌忙站起來,道:“相爺這是有什麼事?”
沈英很是沉著:“聽聞伙房今日包了粽子,去晚了便沒有,你現下不去吃麼?”
“啊?”她怎麼不曉得這事,小陸今早上沒說啊。有粽子吃得趕緊去,她都不知多久沒吃過這玩意兒了。
陳庭方一旁看著,忽起身湊過去,附在孟景春耳邊輕聲道:“有關幽州水利一事,昨日我得了些訊息,東華坊似是有知情人。”他唇邊笑意深了些:“我知孟兄近來在愁這件事,那還是儘早去一趟的好。至於粽子,什麼時候吃不可以?”
孟景春先是一驚,心道連陳庭方這傢伙都知她最近在忙什麼,後又想,吃粽子到底是可有可無的事。然她卻開口同沈英說道:“那勞煩相爺去吃的時候幫下官留兩隻肉粽子,下官回來時必定給相爺帶些點心。”
陳庭方聽她說出這番話心中已是笑翻,真是兩頭不誤,全然看不出傻樣。
沈英看她這一臉諂笑,又發作不得,只得說:“知道了。”說著又看了一眼陳庭方,這便轉身走了。沈英豈能不知陳庭方的聰明通透,怕的是陳庭方早已識破孟景春是女兒身,今日這一出不過是故意逗她玩。孟景春這二愣子,真不知何時才能長點腦子,真當旁人皆是傻子,自己沒什麼戒防。
孟景春換了身衣裳,隨陳庭方一道去花街。陳庭方所言並非誆她,東華坊確有知情人,因而剛進去,便有人招呼他們往樓上某屋去。孟景春心說陳庭方如今在這東華坊竟有了熟人,看樣子自那天同她一道來過之後,恐怕獨自來過不少次,心中不免有些喟然。
那屋中早有人等著,孟景春跟進去,瞧那女子穿著素雅,神情淡寡,竟不似這風月場中的人。
孟景春看著愣了,陳庭方卻拉她坐下。那女子亦是看看孟景春,偏過頭去同陳庭方淡笑了笑:“陳大人說一早便來,現下外頭卻已是黑透了,讓奴家在此等了許久。”
陳庭方不急不慢,只說:“有些事耽擱了。”
那女子看一眼孟景春,輕挑挑眉:“想來這位是探花郎孟大人?”
孟景春訝然之餘點點頭。陳庭方與她介紹道:“這位是惠然姑娘。”
唔,終風且霾,惠然肯來。孟景春心想,真是好名字。
陳庭方端起茶盞,隨口問孟景春道:“你那案子現下查得如何?”
他問得如此突然,孟景春一時都不知如何回他。按說大理寺密查此案,怎能隨意將進度告知旁人,何況又是在這耳目紛雜的花樓裡。
但孟景春實在想知道陳庭方要說的這訊息是什麼,便也不瞞他,拿過面前茶盞,只道:“無甚進展。日賬簿、月言簿及總賬初核均是在幽州做完,且精準無誤,不知從何處入手。”
陳庭方輕啜了一口茶,微微挑眉瞥她一眼:“是麼?”他又看了看對面坐著的惠然,擱下茶盞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倒是聽說你前幾日去恆昌、德義錢莊去打聽了一番,可有結果?”
孟景春聽他這樣說著,一口水都沒喝得下去。陳庭方看似每日閒人一樣四處亂晃,沒料竟知道這麼多事!且像是長了雙眼睛盯著她一般,竟曉得她去京城兩大錢莊打探!
孟景春亦是擱下茶盞,道:“無甚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