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也有道理,不過紅曲還是轉不過彎,臉上不敢苟同的神色卻掩也掩不住,可給她十個膽子也不敢當著白氏夫婦面前頂撞白茯苓。
白茯苓瞥了她一眼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服氣,覺得她替父親風光大葬是應該應份而且很難的事對不對?”
紅曲當然不可能答是,只得怯生生地保持沉默。
白茯苓道:“做人做事要量力而為,有錢的自然可以替父親風光大葬,沒錢的買副棺材,刻個木碑就算不錯了。普通薄板棺材加上一塊做木碑的板子能花多少錢?還不用五百文錢呢!為了這麼點錢賣身為媽,不是沒腦子是什麼?”
她說的都有道理,但是從風俗與感情上說,這個時代大多數子女都希望能夠讓父親風風光光地入土為安,是為孝道。
紅曲想不到該怎麼反駁她的“歪理”,吶吶道,“俗話說一文錢逼死一名好漢,她們實在是連五百文錢都拿不出來的話,那又該怎麼辦呢?”
“涼拌!”白茯苓沒好氣道:“好手好腳的兩個人,既沒遇上災荒也沒落到什麼荒郊野嶺,在這個小鎮上連五百文錢都賺不到,也無能得很了,這樣的人買來做什麼?別說什麼女子不便拋頭露面之類的廢話,都打算賣身為奴了,還怕拋頭露面?!只要找此地的里正、戶長介紹份洗衣婢之類的短工,簽好工契要賒個五百文錢工錢並非十分困難。哼!我看賣身葬父是假,趁機博人同情騙財又或是想找戶人家靠著白吃白喝是真!”
這下子白氏夫婦與紅曲都沒詞了,而且平心靜氣想一想,越想越覺得白茯苓說得有道理。
我們對弱者求助時,總是容易慣性地同情援助,很少會去思考他們卑微示弱背後的問題與真相。
紅曲收起軟心腸頓頓腳道:“我這就讓人把她們打發走,省得他們在外頭哭哭啼啼。”
木佩蘭卻道:“苓兒,反正我們也要做功德,何妨就順便幫她們一把,也就一點兒錢的事,當結個善緣吧。”越接近女兒的“大限之期”,木佩蘭就越是不安,她總有一絲期望——也許地藏王菩薩看他們一家做的功德多,會再給女兒一個奇蹟呢?所以最近她做善事不眨眼,熱情空前高漲。
白茯苓也不願意為了這點小事違逆孃親,皺皺鼻子道,“那紅曲你拿一兩銀子給她們打發她們走吧。”
木佩蘭搖搖著:“既是做善事,就多給一點兒吧,她們辦完喪事,手頭也需要點錢週轉。”
白茯苓扁扁嘴巴道:“就怕這錢來得容易,讓她們起了歪心。”她始終不是做聖母的材料,雖然不至於完全認同弱肉強食那一套,但是心裡總是認為,逆境中不知道自強自立的人不值得幫助,就算被淘汰了也是活該。
而且爛好人通常得到的不是受助者的感激,反而是刺激了他們的貪婪。所以她從來不會不計報酬地去幫助人,每個受到白家資助培養、庇護照顧的人,都必須以某種力所能及的方式給予白家物質又或是勞力的報酬,但也僅此而已,白家不會要求更多,更從不指望幫了人,人家就要永遠記住思情,時刻準備赴湯蹈火、結草銜環地報答一輩子。
在白茯苓看來,援助人不過是一件任務、一樁交易,甚至是一項事業,不涉及什麼感情好惡,只有完成與未能完成的區別。
“那就聽你的,就一兩吧。”木佩蘭點點頭道,這麼多年來,只要女兒堅持,他們兩夫妻都習慣遷就。
紅曲領命而去,很快苦著臉回來道:“那兩母女不肯走,說感謝老爺夫人的恩德,非要留下報恩”
白茯苓一臉得意:“我就說吧,果然賴上了!哼哼!”
紅曲為難道:“莫非真要翻臉趕人這些人,怎麼這樣呢?”
“不用,你就跟她們說,讓她們趕快去辦喪事,辦完了到這裡來找我們。”白茯苓笑眯眯道。
“啊?!”紅曲明白過來,白茯苓是打算放她們鴿子,不過這也是不必囉嗦就能擺脫她們糾纏的好方法,於是笑笑去了。
“這小丫頭還是太嫩了!”白茯苓見她走遠了,側過頭對爹孃說。
“是你人小鬼大!真不知道你哪來的這麼許多歪理!”木佩蘭口裡數落,臉上的分明是得意,這麼聰明早慧的女兒,是她生的!
賣身葬父的小插曲就這麼過去了,白家上下誰也沒放在心上,結果第二天天亮,他們準備出發時,看到杵在門前的兩母女都十分意外。
這兩母女大的約莫三十來歲,小的年齡比白茯苓略大,五官端下只是眼神看來有些飄忽,一臉苦情相,楚楚可憐地一見紅曲就撲到她腳下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