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在那時逼迫素顏打掉了孩子,才是對她的凌遲。
他已經對不起她,沒資格再逼迫她犧牲那麼多。
“詩韻。”他輕輕說:“是你給你父親寫了信,對嗎?”
淮安王忠君愛國,雖然不迂腐古板,但對於這種江山轉送他人之事,到底還是驚世駭俗,絕無可能如此輕易的就接受。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心愛的女兒。
楚詩韻淺淺的微笑,靠在他肩頭上。
“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既然嫁了你為妻,自然一切都聽你的。你做皇帝,我便是皇后。你若做平凡人,我便做你的夫人吧。而且我覺得,沐夫人這個稱呼,比冷冰冰的皇后娘娘幾個字聽著舒服得多。”
沐輕寒目光飄渺的落在她身上,悵然而感嘆的拍了拍她的手。
“不做皇后也好。”頓了頓,他又輕輕開口了,聲音呢喃如風。“咱們欠的賬,終歸是要還的。”
“嗯?”
楚詩韻疑惑,沐輕寒卻沒有解釋,只是目光悠遠的看向國都的方向,眼底隱隱有複雜而釋然的光芒閃爍。
他的,最後一道聖旨。
……
大殿內嗚嗚哭聲一片,下首文武百官並沒有起身。他們都知道崔宛芳的身份,即便誕下了皇子,卻依舊沒有封號,不值得他們這些朝臣跪拜。但就衝她是皇子的生母,如今已經離世,也該受到尊重。
鳳君華抱著孩子站起來,低頭看著哭得跟淚人兒似的紫菱,目光幽幽而寂滅。
朱瑜祥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水,走過來,對鳳君華低聲道:“陛下,先帝臨走的時候還留下一道聖旨。”
最後一道聖旨寫了什麼?
鳳君華一字一字的看著,“吾之髮妻,楚氏,端莊賢德,聰穎明慧,貞孝節亦,不慕繁華。吾今退隱,其舍後位,鶼鰈陪伴,吾之榮幸焉。另崔氏宛芳,溫婉敦厚,知書達理,孕其幼子,乃吾之恩人,無以為報。茲而私去,愧懷於心。擢,封其會榮德元懿皇后,歿入皇陵,沐氏世代子孫皆拜之,以為寬慰。”
鳳君華一隻手抓著那封聖旨,眼眶裡淚水凝聚成珠。
大哥…
大哥,這便是你最後的解脫對麼?
知道繼續留在這個女子身邊,她只會對你眷念越深,所以你才毫不猶豫離去,寧可做一時負心人,也不願她再為你多痛一分對嗎?
因為在天南地北,遙遠的地方,還有一明豔女子日日都在為你那般痛著。
崔宛芳,她不是你的妻,不是你的妾,甚至不是你的女人,她只是為你孕育了一個孩子而已。沒人逼迫你一定要對她負責,但她卻又是何其無辜。
她一生不幸,玉佛山風光鼎盛,她看似受盡尊榮,卻活在地獄裡十幾年。
唯有你才是她生命裡最溫暖的那一抹顏色,她為此傾盡了一切,香消玉殞。
你那樣慧眼獨特,豈能看不懂她的寂寞和孤獨?
給她一個尊榮的封號,讓她死後葬入皇陵,是不希望她死後還做一個孤魂野鬼對嗎?她對你有恩,即便那恩是你無奈接受的,你卻連同你自己以及你的後代子孫給予她世代的尊敬。
大哥,她會聽見的,她一定會聽見的。
女人一生要的不是權力地位,不是榮華富貴,不過是需要一個溫暖的家一個貼心的丈夫罷了。
你不能給予她後者,也不能拿冷冰冰的皇權富貴來侮辱她一腔傲骨,所以只能給予她一個溫暖的陵墓,對嗎?
夠了,真的夠了。不要覺得你做得不夠,從此以後不要再愧疚。
你們都走吧,這冰涼的龍椅,冰涼的玉璽,冰涼的皇宮,冰涼的…人心,都讓我一人承受吧。
當年你身中蠱毒是因為我,一手將崔宛芳推倒你身邊的人罪魁禍首也是我。
為了還你一個健康,為了讓心底的愧疚少一分,我卻依舊在步步逼迫於你。
如果一身輕鬆兩袖清風是你要的,那麼,我絕不再逼迫於你。
你好好的,和嫂子幸福快樂的在一起。
我知曉你的意思,她是素顏,不是崔宛芳。
顏家坑害了她十多年,她不想再做崔宛芳,只想做素顏。
素顏,亦是你對她最深的記憶。
榮德元懿皇后會是世人對她的尊稱,而葬入皇陵那個人,永遠只能是素顏。
素顏…
鳳君華緩緩抬頭,淚眼朦朧的看著底下伏地的文武百官,看向倚在門邊的那個容顏素淨而豔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