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一百年,日日遭受魂魄撕裂的痛苦,魔身被鎮壓,魔魂被鞭撻,所有的愛和恨在這無邊無際的痛苦中都被漸漸消磨。
時間能帶走一切,包括那些曾經深刻入骨的愛和恨。
浮望曾經吞噬過天風瑾瑜的半神體,又將從前狐族大長老囚禁的那個神之殘魂也吞噬了,魔魂之堅韌,就算天道也只能鎮壓而不是一舉消滅,而在這種懲罰的鞭撻之中,浮望竟然順勢將自己的三魂七魄撕開分裂,只留下一魂,也就是幽精之魂,以此瞞過天道,同魔身一起留在渡厄山下,而剩餘的二魂七魄則是來到人間界。
這留下的一魂,分管情感,在將那一魂分離開來,隨魔身一起鎮壓在渡厄山的時候,浮望便放棄了感情。
沒有了感情,縱使還有記憶,也在之後的幾百近千年中,一點點被遺忘了。
浮望以為,自己遺忘了。
只有魔魂的浮望也十分強大,他用死屍和魔氣煉製適合自己的驅殼,在人間行走,尋求讓自己徹底打破天道桎梏的方法。
天道與氣運息息相關,浮望在占卜中得知今後將有一個王朝崛起,會出現一位被無邊氣運眷顧的君王,那是被天道鍾愛之子。若是能奪取他的氣運,他定能逃出渡厄山。
浮望因此成為了天運國國師,守著天運國,看著天運國一點點強大,一代代的君王死去又出現新的王,直到這一代的天運國之主龍瑄的出生。龍瑄出生時,只有他看到了那龍翔九天的盛景,無疑,這就是他等的那個用來和天道抗衡的祭品。
他本想立刻奪取,但冥冥中有什麼在阻止他,並且龍瑄對他有種惡意,身上的氣運保護著他,拒絕他這個魔的靠近。浮望不以為意,漫長的時間他過得實在太無聊,讓他多玩一會兒也無妨,左右凡人的生命不過彈指一揮間就會流逝。
只是浮望沒有想到,另一個同樣擁有大氣運的人會忽然出現,司徒靜靜。她的氣運是從和龍瑄相識起開始漸漸濃厚起來的,浮望並沒有去見這個司徒靜靜,只是漠然的擺弄卦盤,決定將這兩個氣運之子都當做祭品吸收。
從幽精之魂被撕離,就再也沒有什麼能牽動他的心緒。可那一日,那個夜宴上穿著紅衣的女子從屏風後走出來,握著劍,朝他投來一瞥,彷彿隔了無數山與水,浮望忽然覺得那雙眼睛說不出的熟悉。
那在大殿上翩然的紅衣,彷彿一瞬間和某個久遠的記憶重疊起來。
同樣是穿著紅衣的女子,同樣拿著劍,演練著相似的劍招,風聲,鳥鳴,花香,藍天。記不清面容,只有一雙眼睛,看他的時候閃著柔和依戀的光,令人見之慾醉。
“浮望,我新學的劍招,你覺得怎麼樣?”她說,眼裡滿是期待。隨著這個聲音響起,那張彷彿隔著朦朧光暈的臉龐也開始清晰起來。
舒魚。
坐在大殿上的浮望面無表情的看著下面那個舞劍的人,在心裡默默的咀嚼這個突然出現在心裡的名字。他忘記有多久沒有想起這個名字了,就像他幾乎已經忘了還有這麼個人,他以為自己已經徹底忘記了。
但曾經深刻的記憶不會消失,只會被封存,一旦起風,那蒙塵的書就嘩嘩翻動,帶著過往的一切紛至沓來,宛如……噩夢重生。記起來又怎麼樣,他的幽精之魂還被鎮在渡厄山,就算記起某些回憶,也不會牽動他分毫。
況且面前不過是個稍稍有些像的人罷了,那個人早就死了千餘年了。浮望無動於衷的想著,安靜的看著那個紅衣身影回到屏風後。
回到國師塔,浮望坐在窗邊,手指間擺弄幾個卦牌,然後他卜算了那個紅衣女子司徒靜靜的命數。從前他卜過一次,那次的結果是清鳳之命,可這次,他算不出來。與卜算者息息相關之事,是算不出來的。
司徒靜靜身上那個魂魄,與從前不同了。莫不是,故人歸來?浮望輕輕一笑,隨後換做了葉臨淮的身份。不論是葉臨淮還是國師,都不過是他忽然興起煉製的身體罷了,只要他想,他就能扮演好任何一個他想要扮演的角色。
故意用葉臨淮那張和自己相似的臉,在那個疑似故人的女子面前走過,果然,她立刻追了過來,用滿是喜悅的聲音喊他的名字。
“浮望!”
啊,原來真的是故人歸來,這可真是……太好了。在他最痛苦最期盼的時候,她沒有回來,如今他已經不在意了,她卻又驟然出現,帶著一臉的無辜和茫然。
她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做錯,但就是這樣,浮望卻突然想要看看,當她知道一切的時候,會是個什麼表情。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