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側門被領進去,一路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長廊迂迴。屋頂上的瓦片密如魚鱗,如鳥斯革,如翬斯飛,壓在眾人心上,連呼吸都困難。
他們這些侍衛被帶去別院的侍衛所,師父先拿著名冊去見平王,之後又領著出色的師兄匆匆而去。其餘幾個孩子看自己沒希望,眼眸便暗淡了。
管家看他們無聊,便許他們可以在別院到處走走,只不可出去,衝撞了王府的貴人。
季章便四處走走活動,同齡少年中,他已難得的沉穩。但畢竟是少年,第一次入王府,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也有愜意。那侍衛守著他們,小廝侍女規矩來去,掌事站在門口對他們指指點點……少年被周圍這種緊張的氣氛所感染,心頭跟著壓抑。
總是在別院裡走著,他突聽得一陣慘烈的哭聲,那哭聲又憋又悶,帶著嚎音,聽起來極為恐怖。季章被那哭聲弄得一激靈,後背出了一層雞皮疙瘩。
管家不是說讓他們安靜嗎?怎麼還有人敢哭得這麼幽怨,這麼難聽?
好奇地循聲而去,看到一個屋簷下的臺階上,坐著一個粉衣女娃。細髮油亮,眸子圓亮,手抹著眼淚,哭得特別傷心。
小女娃抬頭看到了他,她眸子水汪汪的,淚水汙漬掛在臉上,把一張粉雕玉琢的精緻小臉弄得慘兮兮。她哽咽著,“不許告訴別人。”
因為哭得太用力,跟他抽抽搭搭說話時,她捂著小嘴禁不住打嗝,聲音含糊。
聽到她哭得打嗝的聲音,季章嘴角翹了翹。他素來不喜歡小孩子,這時候卻覺得她真是好玩兒。
他走過去,蹲在她身邊,在自己懷裡翻了半天,遞帕子給她。
小女娃跟他說完那句話後,就扭過頭接著哭,不再理會他。季章見她不理他,便訕訕收了帕子。他低頭,看到了小姑娘袖子上精細的雲紋,線條如流雲般,金絲縈繞。
季章猜測她的身份,定極為尊貴。
但有尊貴身份的小孩子,怎麼跑到別院的一間客居來獨自哭泣?服侍她的人呢?她的父母呢?
季章只是好奇了下,並沒有升起把她送回去的打算。
他默默蹲在一旁,看著她哭啊哭。小女娃的哭聲讓他耳朵轟鳴鳴的,季章在此之前,從不知道有人能哭得這麼難聽。可他又不煩她,也許是平王府的威嚴逼人,所有人都謹言慎行輕言細語,好不容易碰到一個敢大哭的小孩子,讓他心情輕鬆了許多。
小女娃體力差,一會兒就哭累了。
季章又把帕子遞過去。
她這次接了,胡亂把小臉擦一把。
季章見她擦得沒有章法,臉更髒,正要指出來,就見她嘴一咧,又開始哭了。
“……”季章默默把手帕收了回來。
有整整一個時辰,季章都陪著這個哭泣的小女娃。她需要手帕時,他給他;她哭得打嗝不禁時,他幫她拍背;到後來,她哭得沒力氣時,紅著臉生自己氣時,季章猶豫了下,把她抱入懷裡,替她揉捏手腳。
這個小女娃,就是平王府最小的孩子,清平郡主劉鬱靜,今年八歲。
她眨巴著一雙烏黑溼漉漉的眼睛,看著這個奇妙的少年。少年著束袖黑衣,墨黑長髮披束在肩上,低著頭,給她擦眼淚的神情很專注。
金色的陽光,金色的湖波,金色的彩繪,還有蹲在她面前的這個少年。
他揉著她的手腕,力道綿柔,竟然很舒服。
從來沒有這樣年齡的少年敢靠她這麼近,還給她擦鼻涕。
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
“我大姊說我哭得可醜可難聽了,你不嫌嗎?”季章聽到懷裡的小女孩甕聲問。
他詫異了一下,剛才哭聲那麼難聽,可她說話時,聲音嬌軟清甜,即使嗡嗡嗡,還是能聽出玉脆的感覺。
季章搖了搖頭,“你爹孃呢?”
八歲的小郡主扁了扁嘴,又有哭的架勢。季章連忙哄她,可她已經開哭。這麼近的魔音入耳,他頭暈眼花,開始分不清東西南北。
“他們才不關心我……只顧得我大姊……明明被欺負的是我,他們還讓我跟大姊認錯,我才不去……他們都不要我了,我才不理他們……”
八歲的小孩子,傷心事不過如此。
季章害怕她的哭聲,用心地哄著她。他不擅長哄小孩,可這時候也是花費了他全部的精力,開動了全部的腦力,用心讓她不要哭了。終於,在他磕磕絆絆地講完最後一個從市井間聽到的笑話時,小郡主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