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你要聽,我便說。”曲陽起身,輕輕鬆鬆的將老伴抱了起來,貼在她的耳邊,笑著說。“最浪漫的事,你我都老了,可我依舊可以輕輕鬆鬆的抱著你,想去哪就去哪。”說著,就抱著她進了屋。“這會沒人,可以親口吧?”
阮初秀被他的話甜了滿嘴的蜜,正要湊近親他口時,就見倆個小曾孫孫站在屋門口,邊颳著臉邊笑嘻嘻說。“太爺太奶羞羞臉啊羞羞臉啊……”
羞羞臉啊羞羞臉啊
這個瞬間,彷彿時光可回頭,清楚的看見他們還年輕著,悠悠還是個小娃娃,她坐在床上,邊笑邊颳著臉說。“羞羞臉啊羞羞臉啊。”
多麼的相似啊。
一晃神的功夫,竟是幾十年,阮初秀突然有點想哭,眼眶發熱,視線有些模糊,她捧著男人的臉,仍可以看出他年輕時的英俊。“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嫁給你,我很幸福。”她在男人的嘴上親了口,緊緊的摟住他的脖子。
突然的想啊,要是有來生,還能嫁給他,還能和他過一輩子,該有多好。
同床共枕無數個日日夜夜,數都數不清,曲陽多瞭解他的媳婦啊,緊緊的摟著她,一下下的撫著她的背,沉默著沒有說話。
在一起的時候,就好好的待她,護著她,疼著她,一輩子不長,過了就沒了。從開始到現在,他都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儘自己所能,不讓她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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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善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他能感覺到,他躺在床上,看著來來去去的人,多數是他這些年教出來的學生,知他病重,不惜千里跋山涉水的趕來源村河。還有他的後輩,十里八鄉的村民。
來了很多人,數都數不清,可他最想看到的,卻沒有出現。
“蓉蓉,你跟她說,我想見見她。”陳子善看著閨女,閨女跟她長的真像。
陳婉蓉自是應了父親的話,紅著眼眶回去喊母親過來。
“都要死了,何苦來惹我。”年老的阮如秀輕輕的唸了句,沉默了會,她起身說。“走罷。”
茅屋外站滿了人,草廬裡也擠滿了人,看著這娘倆過來,默契的讓出條路來。
所有人都知道,這位老婦是他們的師孃。
當年的往事,他們也都清楚,卻不敢隨便拿出來討論,這是老師的忌諱。
“咱們都出去罷。”陳婉蓉說了聲,率先出了屋。
屋裡人的見她離開,亦步亦趨的跟著出了茅屋。
阮如秀走到床邊,拿了個凳子坐著,恰巧對上了陳子善的眼睛。
他的床很是簡陋,比較低。
“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走進這間屋子。”阮如秀用著平靜的語氣說話,像嘮家常似的。
陳子善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卻不敢去握,只堪堪的伸到了床邊,看著她,沒有說話。
“你想說什麼?”阮如秀嘆了口氣,猶豫了下,終究還是伸了手,握住了他的手。“沒事,你走後,在黃泉路稍等等我,我來找你。”
“我想和你合葬。這麼多年,我已將身上的罪孽盡數還清。”他一輩子都只是個舉人,沒辦法替陳家光宗耀祖,卻另想了個法子,幾十年的努力,到底沒讓心血白耗。
他陳子善教出來的學生,個個都本事不小,有少數的幾個,甚至響徹大江南北,在朝為官者,足有四位高居廟堂。連當今聖上,早些年,也曾來過源河村,懇請他當太子太傅。
天下文人無人不識笑痴居士。
阮如秀微笑著點頭,眉眼依稀可見當年風采。“好。”
一個好字,似是聽了千言萬語,陳子善含笑離世,卻緊握著阮如秀的手一直沒鬆開。
修大功德,可得來生緣,今生負她,來世便護她。
阮如秀也沒掙扎,就靜靜的坐著,側頭看著躺在床上像是睡著的陳子善,想起他們曾有過的美好歲月,想著想著,她就閉上了眼睛,慢慢的,連呼吸都停了。
乃至幾百年後,仍有學子在猜測著,笑痴居士取笑痴倆個字是何意,反覆琢磨著笑痴居士的一生,大多數得出結論。應該是說可笑的痴情,是指師孃待他太過絕情冷血。
又少數人說,笑痴居士取笑痴倆字,應該說得是自己,笑自己是個痴兒,戀著師孃無法忘卻。
直到,笑痴居士生前的書稿意外被人翻出來,眾人細讀過他的書稿,才知曉笑痴的真正的含義。
是己身罪孽,何為己身罪孽,卻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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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往回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