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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疊音,喚起來就情不自禁帶了幾分甜,他飽含愛意,又飽含痛楚地低聲喊她。
他跪在地上,將柔軟的、矮小的女孩納入懷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遲遲不敢落下,他生怕一落淚,就將這朵嬌嫩的花打溼,把這隻纖細的蝶嚇走。他捨不得。
“你哭啦?為什麼哭呢?”她的呼吸聲,在他耳側,懵懂而無知,她還很小,還不懂得大人的哭泣是為了什麼,她鬆開抱緊他脖頸的手,宋祁渾身僵硬,遲遲不敢動彈,只怕她要消弭於夢境中,他張口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他本不該在此刻落淚,可他實在無法抑制住,喉間發出近乎痛苦的哽咽聲。
但是下一秒,她沒有消失。她只是抱著他的腦袋,用力地親了一口他的額頭,然後又親了一口他的眼皮。
苦澀的淚水被她舔到,她皺起眉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抱怨:“真苦啊。”於是手又摸上他的面頰,用力地揩去他的淚。
柔嫩的掌心,和小時候的她一樣,柔軟、嬌嫩,是一朵花的模樣。
宋祁訥訥無言地望著她,望著這張熟悉的面孔,看她在他身前乖巧地笑,孩子氣地說話,“哥哥,不許哭。”
“親一口,痛痛飛。”
她大方地,對著他依舊滾滾而落的淚,對著他的眼角,用力地、非常用力地,又親了一口。
然後,她消失了,就此消失在他的夢境裡。宋祁環顧四周,他依舊是跪著,近乎匍匐的姿態,卑微而不堪地大聲懇求她別再一次消失在他的夢裡。他已失眠多年,難得才有機會在渺茫空虛的夢境裡,見她一眼。
他終是看不見她的身影,他狼狽地跪坐在地,夢境變得脆弱易碎,他在巨大的悲愴中,發著抖,滿眼淚水,嚎啕大哭。
“嗨。”
“……”
“感覺怎麼樣?”
“……”
“你……”
“我有點難過,請你准許我獨自呆一會,好嗎?”
宋渺疲憊地垂首坐在沙發上,她在地震來臨後,就被迫抽離那個世界。
她還記得自己的手裡握著手機,前一刻還在與宋祁發著訊息,但那條訊息不是驚喜,而是十足的驚嚇,她敢確信,他聽到了後來的房屋坍塌聲。
她不該發那條語音的。
宋渺想。她閉了閉眼,倦怠而哀傷地彎下腰,埋掌,沉默不語。
時溯在看著她。她能感受得到屬於他的目光,冰冷而精美,彷彿一個器物,又彷彿神祇俯瞰凡間,她因為這樣的注目而覺得背脊發冷,但她在此時已經無法顧及太多。她才離開那個世界幾刻,就開始想念宋祁。
宋祁,宋祁。
她的哥哥。
她最愛,最在乎的人。
宋祁,宋祁。
“……想知道你走後的世界嗎?”
時溯問她,宋渺緩緩抬起頭,想扯開唇角笑一笑,但她終是沒做到,只能夠平平地抿一抿嘴角,呵出一聲。她搖了搖頭。
他詫異於她的拒絕,菸灰色的睫毛泛出金屬般的光澤,在她面前掠過冰冷的光束,宋渺看見他抬了抬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就這麼提了一句。
“他哭了。”
宋渺想,我當然知道他會哭。就像我當年聽聞他的死訊般,嚎啕大哭,無論如何也止不住喉間的哽咽與悲慟,絕望到世界崩塌,萬物摧滅。
但她還是平靜著,或者說,偽裝著平靜,不露端倪地聽時溯繼續說話。
“他很愛你。”
我也很愛他。宋渺有點哽咽,她目視他,不知道他為何能夠這樣刻意狠心,一刀一刀地戳她肺腑,她痛極,喉間吞嚥下的都是艱難與苦澀。
時溯不緊不慢,歪著頭看她,那張精緻得不似凡人的臉蛋,眼神很淡,時光之矛在他眼中穿過,又綻出驚人的豔麗,他笑了起來。
然後他說:“這就是我想看到的。”
他最鍾愛看的戲碼,是人間悲歡離合。而時溯見到了他豢養多年的任務者所重視的情感,她在他面前毫無遮蔽,一覽無餘,她的所有情感、所有經歷,他都能看到。
他高高在上,他玩弄著他們的情感,他憐憫地給予她機會再與宋祁相遇,她本不該要求太多,也對他的態度早有準備,但時至今日,她依舊忍不住內心深處的痛楚,並想,他能不能住口,能不能讓她安安靜靜地待一會?
她眼中的淚終於滾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