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深呼吸,告訴自己保持冷靜。
她一開口就是一串數字,“陛下,您眼中精巧迅速的高車,光零件就有三千四百六十二個,其中青銅零件有一千四百二十個,黃金的有七百三十七個,白銀的有九百八十三個。您確定要大量生產這種馬車?”
胡亥笑呵呵道:“朕就是討論討論。不能換成木頭的嗎?你不是最擅長跟木頭打交道?”
李婧道:“現下的馬車大料都是用的木頭啊。車軸用的榆木,車轅用應該是柞木和水曲柳……”
這下子是胡亥愣了,長見識,“朕坐的馬車,大料也是木頭?”
“多新鮮吶。”李婧匪夷所思地看著胡亥,道:“您每日坐著,都不知道嗎?車軸和車輪都是木頭硬磨出來的,金銀或是青銅的,根本沒法用……”
李婧還在嘮叨著她的木頭經。
胡亥就是在此時透過窗板上的鏤空縫隙,望見了駐足的蒙鹽。
但是與胡亥所想不同。
使蒙鹽駐足的,並不是夏臨淵或是李甲。
蒙鹽停下來細看的,是那名平平無奇的車伕。
第94章
殺過人的人; 與普通人; 眼睛裡的情緒是不一樣的。
而上過戰場,殺過許多人的人,只是站在那裡; 氣場就已經不同。
尋常人或許察覺不出來; 但是像蒙鹽這種打過幾場血戰的人,對殺戮者的氣息簡直是太熟悉了。
那是一種描繪不出的微妙感覺。
如果說人也是有磁場的; 那麼這個瞬間,蒙鹽與金銀車馭手的磁場便相通了。
而讓蒙鹽駐足的,不只是這個馭手殺戮者的氣場,更因為他額上的青巾。
這名馭手的額頭上,裹了一塊青色的巾布。
蒙鹽的目光凝住了。
他沒記錯的話,就在方才; 他窺見的先鋒軍長官所持的竹簡上; 所寫的逃走的那名公乘體貌特徵; 裡面就有一行“嚜刑”,也就是曾在臉上刺字。
太過巧合的事情; 有時候就不只是巧合了。
這名馭手; 的確就是前鋒軍裡逃走的狼公乘狼義。
兩日前; 狼義自前鋒軍中逃走,除了懷中一對木鐲子,與背上重劍,身無長物。
好在,他還穿著一襲前鋒軍的衣物鎧甲。
“前面雨後泥濘; 長官擔心後面的人跟錯了路,派我來傳送訊息。”
皇帝護衛之間,中軍與前鋒軍等別苗頭也是常有的事情。
更何況,前鋒軍本就是被王離打發出去的,原本屬於章邯計程車卒。
中軍更是看不上他們了。
聽了狼義的話,中軍幾名長官鬨堂大笑,罵道:“滾回去跟你們長官說——叫他別鹹吃蘿蔔淡操心!老子們護送陛下的時候,你們長官還在驪山修墓呢!滾滾滾!”
狼義當然是不能滾的。
中軍長官也只當他不敢回去覆命,也就任由他可憐兮兮跟在旁邊,偶爾拿他取笑作樂。
狼義毫不在意,他的目標在皇帝!
皇帝鑾駕四周戒備森嚴,若要不聞召見走入鑾駕附近,只有一種人能做到。
那就是皇帝的馭手。
隊伍暫停修整時,皇帝的三名馭手在一起圍坐著吃飯閒聊。
“不是我說——誰不想做咱們做的這個差事呢?多麼體面!俸祿又好。我一直跟我家裡侄子說,叫他好好練,當初好不容易拿了駕車的資格。結果怎麼樣?吏員考察,他駕車,一次不過,兩次不過,現在都第三次不過了!若是再有第四次,照著《除吏令》裡的規定,那可是要取消資格的,還得附帶罰四年徭役……”那馭手攢著眉毛搖頭,“難啊,難!年輕人不曉得厲害。”
另兩名馭手也被勾起了談興,一人道:“可不是嗎?我原來給軍隊駕戰車,嗬,那考官好大的威風。先叫給車上掛了鈴鐺,我上去,那得跟著馬的節奏駕車,用考官的話說,得協調。這一關過了,好嘛,再來走水溝,那水溝彎彎曲曲的,虧得是我把式牢。這第二關過了,還得繞著校場上的旗杆跑,飛快地只是跑,車輪都好似要掉下來了……”
另一人接上道:“這還不算最難的。最嚇人的,當屬好多人駕車,交叉馳騁。我當初年輕,剛學駕車,了不得,只當要跟別人撞了,險些閉了眼睛……”
當先那人便道:“你們考駕車驅趕野獸了嗎?”
這人一拍大腿道:“考啊!怎麼不考!得把那些羊啊鹿啊給趕到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