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 內室的簾子從裡面掀開; 一個十五六歲身穿綠襖的少女不高興的站在那裡:“人家在睡覺呢!今早一大早就起來摘野菜,沒睡醒呢!阿孃你怎麼不叫醜丫頭跟你去拾掇烏皮?”
“說什麼呢!在背後給人胡亂起綽號; 還有點兒樣子沒有?!”田良吼道。
二丫不服氣的頂回去:“哼!就是當著她的面我也敢這麼叫她!醜丫頭醜丫頭!她就是個醜丫頭、醜八怪!”
田良舉起了粗壯的手臂,“今天真得好好管管你!”
二丫尖叫一聲; 扭著門簾遮住自己; 呂氏拉住丈夫的手臂打圓場:“小孩子不懂事,我會管教的!”轉向二丫; “快把這兩隻烏皮拿去廚房!睡覺睡覺; 睡什麼覺,我還不知道你,還不是藏在屋子裡塗弄隔壁你慧姐姐帶回來的紅粉想給劉家的兒子看!”
二丫被道破心事,紅著臉啐了一聲; 撿起地上的兩隻烏皮小跑去廚房。
田良並沒有真要打女兒的意思; 放下手問妻子:“啞姑娘呢?”
呂氏低嘆一聲:“還是一整天都不見人,下午的時候聽劉家的虎子說在小河邊看見過,估摸著這會兒該回來了……”
話音未落; 家中木門從外面推開,一個身穿又舊又破的布衣、用布巾包著臉的女子走了進來。這女子身材纖細,體態優美,但那張沒有被布巾完全遮掩住的臉上卻是縱橫遍佈著可怕又醜陋的疤痕,布巾下垂落的髮絲也是一種極其沒有生氣的白色。
呂氏立即換上柔和的笑臉:“啞姑娘,你回來了?你稍等一下,一會兒就有晚飯吃了!”
啞姑娘看了他夫妻兩人一眼,點點頭,又轉身出門了。
晚飯做好了,啞姑娘仍沒有回來,田家四口圍著飯桌坐下,田良吩咐二丫:“去叫啞姑娘回來吃飯,她肯定在門外那條小溪邊。”
二丫端著飯碗賭氣:“不去!醜八怪看多了,我也會跟著變醜的!”
“你……”
“算了算了,”呂氏在田良即將發怒之際按住他,盛了一碗飯,又每樣菜都夾了一筷子到碗裡,然後對坐在桌邊的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兒說:“二牛,去把晚飯端給你啞姐姐!”
名叫二牛的小男孩雖然滿臉的不樂意,但畢竟不敢違背母親的話,一聲不吭端起碗出去了。二牛來到籬笆小院外,走了幾步,就看見啞姑娘獨自坐在小溪邊的石頭上,對著溪水裡的倒影發愣。
二牛知道父母不喜歡他和姐姐對啞姑娘不友善,不過現在父母不在身邊,反正啞姑娘是個啞巴,又不會寫字,不管他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她都無法告訴他的父母。
二牛把不能吃熱飯的怒氣都撒在了啞姑娘身上,走過去說道:“再照也沒有用,醜八怪就是醜八怪,別指望能變成我姐姐那樣的大美人!”
二丫有多美二牛其實說不上來,好像跟村子裡的姐姐們相差也不大,但絕對比啞姑娘美了無數倍。
啞姑娘似乎過了會兒才聽到他說話,目光呆滯的轉過頭來,二牛喊道:“不要讓我看到你那張醜臉!姐姐說會傳染的!飯給你,你吃完把碗端回來!”
二牛放下碗就跑回去了,注視他開啟籬笆小院的門回到屋子裡,啞姑娘才伸手端起倒在石子堆上的飯碗。
碗裡的菜灑了一半,啞姑娘沒有在意,拿筷子一口一口慢慢吃。突然背上一痛,她扭頭,看見不遠處有幾個小孩子躲在樹後,手裡握著石子朝她扔過來。
“醜八怪看過來了!快跑,被她看一眼會變醜的!”
小孩子們雖喊著要跑,卻一個也沒有跑,石子下雨一樣接連不斷的打在啞姑娘身上,啞姑娘用手臂抱住了頭。
“都在做什麼!?快回家!”
村中另一個獵戶劉家的兒子虎子來了,手中提了兩隻山雞一樣的紅毛禽類。虎子是給田家送野味來的,撞上村裡的孩子欺負啞姑娘,急忙來阻止。
小孩子們丟掉石子蹦蹦跳跳跑遠了,虎子追著吼了兩句,回到啞姑娘身邊,見她臉上身上都被石子打出了血,取出瓶打獵時隨身帶的外敷藥:“啞姑娘,你快坐下,我給你上點藥!”
啞姑娘沒有要他的藥,俯身去撿地上的碗,碗摔在碎石子上碰碎了,鋒利的邊緣割破了她的手指,虎子看見她的目光聚焦在了她的手掌上,她的手掌上有一條貫穿手背的疤痕,從指根蔓延到掌根,十分難看。
過了一會兒,啞姑娘不顧身上的傷,站起身獨自沿著小溪走遠了。
面對她的背影,虎子很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