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竇啟俊有片刻的困惑。
竇世英已抱著竇昭往自己的馬車去,一面走,還一面問竇啟俊:“聽說你前些日子在族學引經據典,讓杜老夫子都甘拜下風?”
竇啟俊乾笑,把竇昭的異樣拋到了腦後,緊跟著竇世英上了馬車,挨著竇世英坐下,嬉笑道:“七叔祖父不是在家閉門讀書嗎?怎麼連下輩們在學堂上的一些玩笑之舉也瞭如指掌?”
言下之意是指竇世英不夠專注。
果然嘴皮子很利索。
竇昭感興趣地打量著竇啟俊。
“每次只知道逞口舌之快,小心禍從口出。”父親笑道,“難怪你父親每隔些日子就要去給杜夫子賠禮道歉!”
杜夫子是竇家族學的西席。
竇啟俊嘿嘿地笑,用肩膀頂了頂父親,道:“七叔祖父,跟您商量個事?”模樣兒有些痞。
父親挑了挑眉。
竇啟俊笑道:“我和同窗約好了,元宵節的時候時候去真定府看花燈。您支援我幾個路費如何?”
父親笑道:“你父親可知道?”
“知道,知道。”竇啟俊一聽有譜,眉飛色舞地道,“他也答應了。不過只肯給我三兩銀子,還不夠買盞好一點的花燈呢!七叔祖父,我們知道您是最大方慷慨的,借二十兩銀子給我,您再去福方齋買古玩的時候,我幫您打下手!”
“我有小廝,要你打什麼下手?再說了,你也未必就有小廝做得好!”
“那,那我給您抄經書。”竇啟俊一點也不臉紅,眼珠子一轉,立刻道,“我知道您要給過世的七叔祖母抄一千卷《法華經》,等七叔祖母大祥的時候燒給她”
竇昭驚訝地望著父親。
父親並沒有注意到她,笑道:“抄經書貴在心誠,你幫我抄,算是怎麼一回事?行了,行了,二十兩銀子沒有,十兩銀子倒可以考慮”
“七叔祖父,十兩銀子也太少了點!”竇啟俊磨著牙,“說出去豈不是弱了七叔祖父的名頭!”
“我不知道我還有個‘散財童子’的名頭?”父親不為所動,“你小小年紀,吃家裡的,用家裡的,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就十兩,你要還是不要?”
“要,要,要!”竇啟俊怕再說下去連這十兩銀子也沒了。
父親笑道:“不過,我會跟三哥和六哥說一聲的,免得你從我這裡要了十兩銀子又去別處打秋風!”
“七叔祖父!”竇啟俊哀嚎著倒在了大迎枕上。
竇世英哈哈大笑,覺得這些日子壓在心頭的沉悶突然間消彌了不少。
竇昭看著父親大笑的樣子,心底五味俱全。
前世,她對父親是有怨氣的。
因而從來不曾正眼看父親。
她總覺得他除了研究他的《周易》就什麼也不管任由竇明囂張跋扈竇曉惹是生非,任由她,自生自滅!
沒想到,他還有這一面!
馬車車輪骨碌碌的聲音夾雜著竇啟俊的插科打諢,他們很快就到了北樓。
竇家祠堂前面已疏疏落落停了七、八輛馬車,管事、小廝正進進出出地忙碌著,聽到動靜,有人飛奔著去稟告三伯父,有的則圍了上來,或幫著穩了馬車,或幫著擺了腳凳,一時間竇家祠堂門前人聲鼎沸,熱鬧非常。
第二十九章 說話
竇明一下車,就看見了站在人群外的祖母。
祖母和她記憶中的一樣,穿了件丁香色繭素面綢襖,烏黑的頭髮整整齊齊地綰了個圓髻,插了個燈籠銀簪,戴了對銀手鐲,神色自若地圍著祠堂臺階前那株酒盅粗的臘梅樹打著轉,如同很多年前,她一覺醒來,正是茫然不知所措之時,抬眼卻看見祖母悠閒自在地蹲在田畦裡打量著瓜菜的長勢,她的心就立刻寧靜下來。
祖母!
竇昭眼眶溼潤,強忍著才沒有大聲地喊出來。
祖父和父親他們被三伯父迎進了祠堂,她則被交給了妥娘和玉簪照顧。
五堂兄六歲女兒跑過來,拉著妥孃的褲腿:“四姑姑,四姑姑,我們去玩翻繩。”
上一世,她和自己的這位侄女並沒有什麼接觸,她甚至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竇昭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妥娘把她放在了地上,她一溜煙地跑到了祖母身邊。
是喊崔姨奶奶還是喊祖母呢?
竇昭有片刻的猶豫。
她想喊祖母,可又怕旁人聽了給祖母惹出事端來。
五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