珵越轉過頭來,冰冷的碧眸裡騰起火焰,他眼角的那朵赤焰花越發濃豔。
生於虛無,世間的人情冷暖於他而言,不過是蜉蝣一瞬,什麼青梅竹馬,大抵不過是沽名釣譽的情誼。
珵越上神的劍有著足以弒神的強大威力,他若當真想要斬殺一人,不過也就是眨眼間的功夫。酆都大帝反應得極快,瞬間就移到了他的身後,珵越動作也不慢,驟然轉身,拔劍不過在一瞬間,冰冷的劍尖已經抵在了酆都大帝的喉間,卻再沒有接下去的動作。
梅娘原本琢磨,這一架估計是要打很久的,畢竟一個是為了自己青梅竹馬的姑娘,另一個則是為了差點戴到頭上的綠帽子,奈何她猜對了開頭卻沒猜到結局。珵越所謂的出口惡氣,最厲害得也不過是扔了劍後往酆都大帝臉上揍了一拳。
是的,真的是揍了一拳。就這一拳之後,兩人竟像下界的凡人那般,你一拳我一拳打了起來。末了,並非武將出身的酆都大帝毫無形象,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饒是再怎麼清冷孤傲的珵越上神,此刻也是一身的狼狽。
他二人打得是盡興了,在旁默默圍觀的梅娘卻是一頭冷汗,等到珵越上前一步,伸手拉起地上的酆都大帝,她終於悄悄鬆了口氣。
一直候在殿外的判官這時,方才施施然走進偏殿,瞧著那兩個渾身狼狽的神君,竟難得地露出笑臉道:“月老身旁的那位紅娘子現正在殿外候著,可要請她進殿?”
說吧,他抬頭看了一眼梅娘,又含笑道:“仙子可要隨吾前往故人處?”
“梅娘有故人在這陰間?”珵越忽然出聲,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微微蹙眉,瞧著梅娘略有些迷茫的神色,又想起殿外正候著的紅娘,頷首道,“即是故人,你便跟去看看,這裡暫時也不需你侍奉,稍後隨我回天界便是。”
跟著判官從偏殿出來,又見著紅娘子一臉擔憂地進殿,梅娘有些好奇,也不知那三人到底會談成什麼樣子。可眼下,卻不是關心旁人的時候。出了偏殿,判官便又變作了之前的模樣,不苟言笑地一直在前頭領路。
這陰間的故人,梅娘想,想來也只有留白和城隍了。
得知七娘實則是九重天上司梅的仙子,因為凡人逆天改命而輪迴凡界,又在南極長生大帝座下弟子鶴君的幫助下重返天界,留白便覺得,那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女孩子或許從來都不曾存在於這個世上。
是以,當判官來說七娘跟著一位神君降臨陰間時,留白其實並不是很想去與她見面,生怕她其實早已不願再去記得那些凡塵俗事。
雖然思念,卻更怕遺忘。
只是幸好,七娘並非是那樣的人。
二人在一處亭子裡交談甚歡,珵越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對於這位上古神君的到來,留白很是意外,趕忙起身行禮。珵越受了禮,轉首看向梅娘:“東玄宮那我已差人通訊,你我就先在陰間住上幾日。”
身為一個連自家宮門都鮮少會邁出一步的神仙,眼下卻說要在陰間暫住幾日,委實讓梅娘吃了不小的一驚,轉念一想,或許也是為了酆都大帝不日就要舉行的喜事。是已,她點了點頭。
眼角處的赤焰花忽明忽暗,珵越上神一身玄衣,立在石桌旁,丰神俊朗的容貌,修長挺拔的身姿,果真是尋常仙人比不得的神袛,玄衣加身,彷彿天地間的萬般貴氣全部加註在肩頭,讓人不由敬佩。
等見著珵越眼角的那朵赤焰花,留白的臉色儼然已經變了——萊州城變後他就入了酆都大帝座下,專司文書工作,自然也翻閱許多書冊,知道了很多當初無從得知的隱秘,其中就有他無意間窺探到的事關赤焰花圖騰的事。
仙與魔,好與壞,有時只有一念之差。
赤焰花,正是為了壓制住幾欲成魔的神仙身上的戾氣,由創世初神的精血親手所制。
換言之,珵越上神是神是魔,不過是一瞬。
留白微微閃爍的目光,自然被珵越看在了眼裡。他不認得這人,可也知道他是梅娘在凡界時的好友,即是好友,便無所謂知或不知。
故而,他毫不在意地尋了一旁空著的石凳,撩開衣襬坐下。
“你喚何名?”他看著留白道。
“小仙名留白,眼下在陰間專司文書。”
“留白。”他淡漠地喊著對方的名字,雙眸微涼,“你可是知道這朵赤焰花的事?”
“小仙知道。”留白頓了頓,到底還是恭敬地回了話,目光卻含著一絲擔憂。
梅娘在一旁聽得有些發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