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霍烈的頭顱更是被他自己親手斫下,他還記得霍烈頭上的血如泉滴下。
好多的血,好長的血路
一幕一幕以血編成的舊事,早在他心坎烙下無法磨滅的血印,叫他泥足深陷,叫他無法自拔,叫他一生也無法忘得了!
不虛見其茫然,猜測道:“你忘不了?”
步驚雲一臉木然,並不否認。
不虛目光閃爍,突然從一旁的經書架上取出一個白絹小盒,道:“若只因忘不了,也許此事我還能幫上一忙。”
他開啟那白色小盒,只見當中竟有一顆指頭般大小的藥丸。
這顆藥丸的色澤異常深沉,不虛毫不考慮便把藥丸放到步驚雲跟前那杯清茶中,藥丸甫一觸水,居然如霧般化開
不虛問:“孩子,你可曾聽過‘孟婆茶’?”
孟婆茶?這是什麼東西?
不虛道:“相傳孟婆茶只供黃泉路上的陰魂飲用,陰魂喝罷孟婆茶後便會把前塵全盤忘卻,接著投生六道,再臨世上,脫胎重生!我師在世時乃這座彌隱寺的主持,精通佛、醫二理,他一生窮思苦研,遍尋萬種異草,終在晚年悟出一種與孟婆茶異曲同工的奇藥,正是適才我放到你茶中的藥丸。”
不虛續道:“可惜,當年我師所搜得萬種異草僅夠煉得兩顆奇藥,煉就不久,我師亦溘然長逝,可以說煉藥之法從此失傳”
他語音稍頓,忽然定楮注視步驚雲,問:“孩子,我猜你心中一定在問,既然煉成兩顆,為何如今卻只餘一顆?”
是的,步驚雲也是不解,究竟為何僅得一顆?
不虛平靜地道:“因為,另外一顆,甫煉成即溶在茶中,於十多年前已被我喝掉了。”
此語一出,步驚雲亦不由當場一愣。
但聽不虛惘然低吟:“十五歲前的一切,我已經不復記得,只記得我醒過來時,師父溫言對我說:孩子,你實在有太多的傷心往事,這樣也好,從今以後,你便可收拾心情,專心向佛”
不虛說著此話時亦隱透無限唏噓,不知是為了失去前半生的記憶,還是為了緬懷其師?
步驚雲心想自己果然猜得沒錯,不虛大師原來真是有情人。只有有情人,才會有這許多傷心往事
此時那顆藥丸已溶於茶中,杯中一片混濁不明,恍如紅塵。
不虛舉起這杯罕有的孟婆茶,看著杯中黯沉的茶水,不期然輕嘆道:“人情世故,恩怨愛恨,是非曲直,莫不如這杯孟婆茶般混濁難辨!不過只要喝罷這杯孟婆茶,一切便可統統忘掉,孩子,回頭是岸,你就喝下它吧!”
說著報孟婆茶送至步驚雲的面前。
步驚雲靜靜看著這杯孟婆茶,霎時間,所有前塵恩怨盡湧心頭,有如波濤洶湧,此起彼伏。
他儼如一頭厲鬼,醒誓復前仇,然而在這頭厲鬼還未報掉大仇之前,竟有機會轉世投生,真不知何去何從?
如今孟婆茶就送近眉睫,他飲,還是不飲?
若然不飲,便要再次肩負如山仇恨,一生一世都寢食難安!
若然飲了,便可忘卻一切恩怨,甚至忘卻一切痛苦,脫胎重生!
只是,如此一來,他能否厚顏面對霍步天的養育深恩,他能否厚顏面對霍烈殺子殺已的大義?
不飲了!到底意難平,死不甘心!
精衛填海,恨海難填!
這杯孟婆茶,他不飲了!他陡地舉掌把杯推回,不虛訝然道:“孩子,僅為一個死了的人,你以自己終生前途、幸福陪葬,這樣做值得嗎?步驚雲堅決地道:“他倆對我太好,這是送給他們的最後心意。”
不虛道:“好,總算不枉霍步天對你一番寄望,不過你既是故人子,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回去送死!孩子,別怪我強你所難!”
不虛邊說邊運掌把茶推回,掌中更暗含一股柔勁,赫然是“因果轉業訣”之“小轉業”“小轉業”本用作把對手來勁卸去之用,甫一使出,步驚雲推杯之勁登時被卸於無形,閃電間杯子已被不虛推近嘴前數寸,不虛更飛快抓緊步驚雲的下顎,硬把他的嘴巴張開,接著持杯之手運勁一震,杯中茶水頓被震得如水箭般直向步驚雲的小嘴射去。
步驚雲怎會不明不虛大師如此硬來的苦心?他其實亦是為他設想,只是步驚雲此志堅決,他絕對不能如此便渾忘過去,渾忘一切的仇恨!
就在孟婆茶快將入口剎那,步驚雲情急智生,陡然以掌為劍,猛然使出了偷學自黑衣叔叔的一式劍招“悲痛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