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的話不卑不亢,不遠不近。
但在李江聽來,這便是故意推脫,打平西侯府的臉面。當下把臉一沉,劈手將那貼子奪了,連句告辭的話兒也未說,氣勢洶洶的出門而去。
小魚兒被李江的一通發作,激得怒火上頭,頗有幾分孩子氣的衝著李江早已消失不見的背影連著呸呸幾聲,才不甘的抹了抹嘴,“什麼東西,平西侯府就了不起麼?公子不在我們有什麼辦法。”
半夏拍拍他的肩膀,轉身上樓,這怕是自家公子與胡公子的刻意而為之。
李江離了驛站,本想去長豐縣衙,可接風洗塵的物件不在,這還接哪門子的風,洗哪門子的塵?
想了想便直接回了侯府。
回到侯府,將驛站的事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像他這種當差當出精兒的人怎麼會看不出小侯爺與這京裡來的方田官之間的不對付。
李諤冷哼一聲,“倒是個難得的對手。”
沈墨非一早來到侯府。與李諤單獨商議對策,聽了李江的話,難得的臉色也跟著一沉,過了好一會兒,臉上帶著一抹深思的笑意,朝著李諤道:“以我看,這三份貼子都送到朱大人手上,時間改為後日午時,小侯爺以為如何?”
李諤冷笑著點頭,“也好。這朱起雲怕是已選好了陣營,以前芝麻大的事兒都要派人來支會一聲。這次卻遲遲不見動靜。”
說著朝李江揮揮手,“將這貼子送到長豐縣衙,親手交到朱起雲手中,就說,小侯爺請他一同為京裡來的二位大人接風洗塵。時間就如墨非所言,改在後日午時。”
朱起雲接到李江送的貼子,又兼那一番話,初時有些莫名其妙,再派人前去驛站這麼一打探,才知道中間已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
這哪裡是貼子?簡直是一塊燙手的山藥。唉,他夾在其中已是不甚容易,偏偏這正事兒還未開始,這二人怎麼就與平西侯府對勢上了?
這貼子再送回去,是不可能了,只好派兩個衙役到驛站守著,等這胡嶽二人一回來,馬上回來稟報。
胡流風與嶽行文自城南門轉到城東門,按照青籬信中所描述的方位,一路疾馳而去。
路過沈府的莊子,嶽行文勒馬停了下來,略看了兩眼,便又疾馳前行。
行了不多久,便看見她信中提到過的叉路口,拍馬向小路奔去。
此時的小路已然不是青籬初見那般荒草遍地的模樣,莊子裡修路時,她便將這莊子的唯一出入口做了加寬處理。
現在的小路已然成為一條寬約一丈,青磚鋪面,乾淨整齊的大路,連磚縫之中剛鑽出的小草都清理得乾乾淨淨。
馬匹剛跑了沒幾步,嶽行文驀然勒馬而立。
呈現在面前是一大片井然有敘的田野,田野之中阡陌交錯,整齊劃一,似是一塊綠毯上繡著的黃色紋路。
插了十幾日的秧苗早已反挺過來,在水源豐足的田裡自得的瘋長著,春日的陽光撒在嫩綠的秧苗之上,田間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和正在田間勞作之人的短衣褐衫之上。
遠處是一大片紅紅白白如天邊的雲霞一般燦爛。開得正旺的桃花杏花梨花。
嶽行文微笑起來。
離別那日她一聲聲殷殷的“先生”向他描繪美景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
“先生,將來我會種多多的棉花呢,每一朵都開得像天上的雲彩那般潔白我還會種很多很多的東西”
“會種很大一片水稻,春天時,它們就像一張綠油油毯子,到了秋天,它們就會變成一張金黃毯子,有風吹過時,它們就會歡快的搖晃著腦袋,就像金黃色的波浪一般——先生,你可見如金子一般的波浪?”
“先生,我還會種很多的果樹,每天春天,它們便會開出粉的白的紅的黃的各種各樣顏色的花兒來。一到秋天,它們便會結滿累累果實,紅豔豔的在陽光下閃著瑪瑙似的光芒,像是一樹一樹的小燈籠。先生,你可見過會結滿小燈籠的樹?”
“先生,我還會蓋一大排整齊的茅舍,裡面養著雞鴨牛羊,每天早上雞舍裡遍地都是白玉般的雞蛋羊群牛群暮歸時,會發出‘咩咩’‘哞哞’的叫聲先生,你可知道撿雞蛋是多麼快樂的一件事兒?你可知道看那炊煙裊裊 牛羊暮歸時,是怎樣一派安詳的和諧美景?”
是從何時起,她那一聲聲“先生”成了世間最美的稱呼;是從何時起,她那還沒有馬腿高的身影成了他能看見的唯一。是從何時起,讓她的眼中閃著明亮有神的光彩,成了他唯一的所求。
而又是從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