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從格羅斯特脖子的殘跡裡緩緩湧出,艾麗卡厭惡地踢了一腳他痙攣的屍體,後退著抹掉臉上的粘稠液體。那具屍體還不肯死去,像劇烈的癲癇發作一樣抽搐扭動不止,更多的血噴灑出來,濺在雕像和祭壇上。
就在艾麗卡緊盯著格羅斯特的屍體時,她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胃裡湧出一陣似曾相識的翻騰感,就像一個從沒在海上討過生活的人將船一頭開進了危機四伏的風暴中一樣。眩暈的感覺驟然襲來,她不得不抓住教堂的一把長椅,乾嘔了片刻,直到意識接受現實,眩暈感便消失了。
我幹了什麼?
他死了。
他死有餘辜。
他罪有應得。
但他是榮光聖騎士。
一個大修女沒有裁決聖騎士的職權。
我…
艾麗卡涕泗滂沱,每滴眼淚流過她已經被嚴重毀容的臉頰上裸露的傷疤都會加深她的痛苦。她又哭又笑,像女鬼一樣發出呻吟,咬牙的力度之大,使牙齦都滲出了血水。現在整座教堂裡的人都屏住呼吸,不安地等待著她的審判。
“去你的!”艾麗卡瘋瘋癲癲地揚起釘錘,猛擊格羅斯特的屍體,“這不是我的錯!哪怕是最虔誠的苦修士也知道你是個人渣,連你的朋友都承認你的醜陋!我…我只是,在踐行…”她說著,拼命地忍住大笑。
“不,不!不要自責,你做了件好事。姐妹,我發誓,你沒有錯。”愛麗絲匆匆披上一件外套,拼命解釋,但看起來她似乎沒有說服艾麗卡。
艾麗卡雙眼無神地注視著虛空,一下又一下重擊著屍體,直到那具不可一世的屍體幾乎被搗碎,她的動作才慢了下來。“為什麼?”她含糊不清地咕噥著,用被血染紅的手使勁抓撓著自己的頭皮。指甲無情地割破了它,鮮血瞬間噴湧而出。那鮮血順著鼻翼流進了她的喉嚨,硬生生地扼住了她剛要衝出喉嚨的哭喊,將其轉為咕嚕咕嚕的絕望哀鳴。
再怎麼為自己開脫,她背叛信仰,親手殺死了一位背對她的榮光聖騎士,這也是無法掩飾的事實。還能怎麼辦呢?她咯咯地笑了起來,將恐懼、焦慮以及其他黑暗情緒一股腦捲入了瘋狂的漩渦。
“冷靜,姐妹!”愛麗絲用力抱著她的身子,“夠了,他已贖清罪孽。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嗎?”
艾麗卡不知道該說什麼——疼痛、噁心和恐懼如惱人的跳蚤一樣折磨著她的心,但愛麗絲馬上就把問題拋了出來。
“接下來,請放過他們吧。再做件善事,我求您…”
“放——放過?”艾麗卡眨了眨眼,似乎對這個詞很陌生,“本來殺戮也不是我的主要工作。你們走吧,離開這裡。”
“我們只能待在這裡,”一個油頭粉面的商人斗膽說道:“外面還在打仗,我都看見了,現在出去就是找死——就算沒被箭射死,也會被火球炸碎。求您了,偉大的…女士,起碼這裡不會被魔法轟炸,求您發發慈悲,讓我們…”
艾麗卡陰險的笑了,“別不知好歹。你當魔法師沒轟炸教堂是因為信仰?真是愚蠢。好好想想為什麼來攻佔教堂的只有步兵團,連重型武器和戰爭傀儡都沒有——因為這裡是守夜者的大本營,也是我們修會的前線基地。現在,趁我還不想殺人,趕緊滾。再晚一點,等我的同僚回來,你們就走不了了。”
“胡說!從開戰到現在,我一個可疑人員都沒見…”
“要是連你們都能察覺到,那守夜者不如自裁得了。”艾麗卡拉住了愛麗絲的手,“走吧,我不為難你們。但我的小姐妹,你必須留下。”
“所…所以你現在也會殺了我嗎?”愛麗絲垂下了頭。
艾麗卡咧開嘴笑了。“不,當然不。正如你所說,‘我做了件好事’。”
她摸了摸愛麗絲的頭,愛麗絲也怯怯地抱住了她,這著實讓教堂裡的其他人鬆了口氣。
……
在艾麗卡的幫助下,教堂裡的倖存者們得到了幾輛馬車,開始向城外進發。此時圍城戰已經進入了最後階段,攻守雙方都毫無保留地投入了所有資源,並啟用了一切可用的戰術。因為艾麗卡弄來的馬車上刻有隱修會的標識,在穿過敵佔區時他們沒有遇到什麼麻煩,這讓從未真正踏足戰場的平民們第一次有機會深入瞭解戰爭。一個被巨鷹圍追堵截的龍騎士從天空俯衝而下,龍嘴噴吐著火焰。它在車隊的撤離路線上畫出一條長長的火焰毀滅線,並擊中了一臺正在補充燃料的戰爭傀儡。那鋼鐵巨獸如同神丹帝國的新奇煙火般爆炸開來,飛向空中,留下漫天飛舞的金屬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