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龐大的混合車隊正沿著中立之地向西境駛去,它幾乎囊括了蘭斯所有地區的車輛型別。儘管大部分馬車和乘客都已腐爛發黴,但整支車隊仍在全速前進,死亡之風驅策著它們在昏暗的天空下勇往直前。
這是梅西耶男爵的車隊,蘭斯東方邊境的守衛者,一個常被人遺忘的貴族。
南方行省獨立的同僚拉攏他,王都的新政權在召喚他,男爵既不願與同胞一起叛國,也不想在教會的統治下當個唯唯諾諾的弄臣。可能是他太久沒有作出答覆,雙方在書信中使用的措辭都越來越強硬。男爵看了看他滿面愁容的忠誠僕人,攥緊了拳頭,考慮是否該宣告自己嚴守中立的態度。這是有可能的,作為鎮守邊境的貴族,他手下有三千名士兵和非常充裕的儲備物資。
但之後,很不情願地,他退縮了。他不願自己的強硬為他治下的平民和士兵帶來滅頂之災。
他很想哭,蘭斯給了他很多,也從他身上索取了很多。士兵們非常悲傷,首都被燒燬,前線的慘敗讓往日的金色榮耀化為灰燼。他應該在這一特殊的時期為祖國的不幸哀悼,他想流淚,撕扯衣服、頭髮。但他不能在手下面前這麼做,所以他只能忍住,不讓原始的情緒爆發。
男爵所效忠的物件已經消失,淹沒在十多萬無辜者的鮮血中,淹沒在政權交替後教會所發動的,更大的屠戮狂潮中。新秩序稱之為正義,但身處邊陲地區讓男爵能以不同視角審視教會動機的真相。復仇和正義從來都不是把無辜者送上刑場的正當理由,這讓他終於下定決心,倒向南方的同僚,以減少他們不必要的敵意。在正式作出回覆前,他採取了一些必要措施來保護自己的妻女,而這也是他最後一次感情用事。
他嚴肅地命令自己的妻子——那個出身名門,因不滿丈夫是個粗獷農夫而從未正眼看過他一眼的冷漠貴婦,帶著他的兩個女兒,和他象徵男爵身份的佩劍與金扳指,與領地內兩千名老幼婦孺,即刻前往奧蘭多公爵統治的西境尋求庇護。而他的妻子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破天荒的沒有大吵大鬧,在親手替他穿戴好盔甲後,默默與他吻別。
妻子率領車隊離開半天后,他又把注意力轉回到窗外的土地上。數十畝耕田已經失去了它們的主人,領地內只有士兵和最低限度維持一個月的補給,高聳的塔樓孤伶伶地佇立在夕陽下,投下的陰影好像死神懷錶上的時針。儘管男爵的騎士和士兵們都懇求他考慮一下前往獨立貴族們的大本營,但他拒絕離開這片國王陛下交給他的飛地。
他是個不善言辭的好人,對他來說在這時候投奔叛逆貴族只會讓他羞於啟齒的倒戈行為變得更加大逆不道。或者說,現在蘭斯一片混亂,他還沒徹底摸清誰是敵、誰是友,就連他敬慕的奧蘭多公爵也未表態,這讓他始終無法下定決心,徹底倒向其中一方。
他並不是沒有考慮過投奔奧蘭多公爵,但介於公爵有些微妙的身份和對塞連的曖昧關係,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從王都傳來的訊息稱,三萬名聖佑軍和整個聖殿騎士團已經向南方出征了。聖女,不,現在是教皇的奧菲利亞御駕親征,與她同行的還有一千名戰鬥牧師和神秘的守夜者。男爵曾聽一些對教會內部體系略有了解的人提起過,守夜者是一支極為擅長斬首行動,用懲戒、屠殺和心理戰術折磨敵人的特殊部隊。這些從未出現在大眾視野內的瘋子是滲透、暗殺、竊取情報的大師,而教皇是唯一有權直接調動他們的人。
和守夜者不同,戰鬥牧師都是些身著重型盔甲的狂熱朝聖者。無論是考驗意志與毅力的消耗戰還是極端情況下的車輪戰,他們都是讓任何敵人都為之頭疼的存在。如果說聖佑軍是大規模戰爭中的中堅力量,那這些熟練掌握緊急治療術的狂熱佈道者既是無情的殺戮機器,也是堅不可摧的方陣核心。早在黑暗時代的混戰中,他們強大的戰鬥力已經給蘭斯人留下了足夠深刻的印象。奧菲利亞一次性調動了如此之多的精銳,已經足以證明她要向叛亂貴族發起致命一擊的決心。
不是蠶食、穩紮穩打,而是一場直搗黃龍的突擊戰。
“我們要為異端們送達的絕不只是死亡和恐懼,而是觸怒神明後迎來的神罰!投降?全能之主的教誨永遠都不會允許他們敷衍上三言兩語就逃過神聖的審判!”
奧菲利亞的公開演講稱得上前無古人,不論是蘭斯還是教會,哪怕是粗獷的塞連人,都不會公開發表不留活口的宣告,因為這樣做只能讓敵人更加堅定奮起抵抗的決心。一些狡猾的投機者暗暗嘲笑著奧菲利亞的魯莽和無知,因為她的決意,背水一戰的叛逆們絕不會讓教會輕易得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