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輪廓都沒有完全定下來。我怎麼能奢求他的心定下來。所有信誓旦旦的謊言,在敗給時間之前,都是這世上最可靠的美夢。我二十三歲入行,七年時間,在這圈子裡,見過最坦蕩的少年,最耀眼的夢想,最骯髒的交易,和最無奈的屈服。這世上的圓滿哪有那麼容易,才子佳人,白頭偕老,都是寫給凡夫俗子看的故事,這圈子裡有太多誘惑‐‐有時間甚至無關誘惑,而是純粹的美,超越了理智的美,直擊人的生理本能。都說平凡家庭好,沒錢沒勢,白頭到老,是最幸福的。但是如果其中一方,有了錢有了勢,有能力消費起那些奢侈的愛好,有能為得到最漂亮的臉蛋,最魔鬼的身材,最讓人舒坦的奉承,燈紅酒綠,夜夜笙歌。誰還要什麼平凡的幸福。凌藍秋說得沒錯,我們都在緣木求魚。深夜的走廊很安靜,嬰兒房外面空無一人,只有值班的護士守在裡面。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塑膠手環來戴上。那是凌藍秋的手環,和凌浩湯腳上的一模一樣。出生不到三天的凌浩湯,躺在恆溫箱裡,安穩地睡著,凌藍秋的苦難並沒有白費,他很健康,白白胖胖,手腳糯軟,閉著眼睛,他的眼睛睫毛很長,像極凌藍秋。我站在恆溫箱前面發呆。塗遙說的沒錯,我沒有辦法了。別人欠我的人情都已經還盡,趙家也已經兩清,我要封鎖訊息,不讓凌家人或者景天翔弄走這個孩子,我還要照顧米林,讓他遠離陸赫。還有肖航,不能再讓他的人生有什麼波折了。還有趙黎。最好的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是我按塗遙的佈置走,留在他身邊,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皆大歡喜,萬事太平。但是我不甘心。我活了三十年,就算病過,受傷過,昏迷過,在半夜餓到胃疼過,也曾經覺得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過。但是我從來沒有這樣地被束縛過。我並不是性格溫和的人,也不是能受委屈的人。我喜歡一個人,就付出一百分,不喜歡,就當作無關緊要的路人。但是塗遙,他拿著他所謂的愛情,所謂的誓言,機關算盡,所有招數全用上,就為了把我套在他身邊。我不相信,也不甘心。但是我沒辦法了。從招惹塗遙的時候開始,我就半隻腳踏進束縛裡。我並不是不知道,就算塗嬌嬌已經不在了,她的兒子,也不是可以輕易招惹的。但我當時能看到的最快最有用的方法,就是這個。事到如今,不用怪任何人,是我自己飲鴆止渴,終於走到這一步。如果我不是對景莫延起了殺心,也不會冒險去接手塗遙,這世上萬事都需要代價。我只是為自己的決定買單而已。&ldo;大叔怎麼穿這麼少?&rdo;有溫暖的衣服蓋在我身上,青年修長柔韌的手臂隨即環上來,像在黑暗水域裡生長的水草,越纏越緊。明知道沉下去是暗無天日的深淵,但是心裡這種想要隨遇而安的疲倦感,又算怎麼回事。&ldo;你怎麼起來了?&rdo;我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ldo;現在什麼時候了?&rdo;&ldo;凌晨六點了。&rdo;他皺起眉頭,燈光下面板光潔得像上好玉石,對著我抱怨:&ldo;大叔不打招呼就走了,害我做了噩夢。&rdo;&ldo;是嗎?&rdo;我替他把頭頂翹起的頭髮按下來:&ldo;好歹也是個大明星了,這樣就跑出來了。&rdo;至少,嬰兒房的護士現在已經在偷眼瞄他了。&ldo;這就是凌藍秋的兒子?&rdo;他沒管我,湊近了保溫箱看,皺起眉頭:&ldo;好小,像個小猴子。&rdo;&ldo;怎麼說話呢。&rdo;我敲了一下他腦袋:&ldo;他才生下來多久,當然小了。&rdo;&ldo;我小時候比他好看多了。&rdo;塗遙不服地辯解。我剛準備說話,口袋裡的手機響了。&ldo;林哥,快來,&rdo;小葉急切地壓低了聲音:&ldo;陸赫找到這來了,他要帶米林回去省略號&rdo;&ldo;好,我馬上到。&rdo;&ldo;大叔去哪?&rdo;塗遙一路追著我回到病房,看著我急匆匆穿衣服,擋在門口:&ldo;大叔去哪?我也要去……&rdo;我打量了他一下。&ldo;也好,你換身衣服。&rdo;&ldo;換什麼樣的衣服?&rdo;他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