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留正的奏摺,遞入大內後一連數日杳無音訊,這幾日著實難熬,留正推斷官家絕不會輕易放下權杖,不僅如此,還說不準要下旨問責,如果官家問責,他就得待罪,所以他必須隨時做好待罪的準備。
然而,待御批真正下來的時候,留正接過一看,上面卻是八個字:歷事歲久,念欲退閒。
留正看完先是一喜:官家竟然准許了!但很快,他冷靜下來,仔細琢磨著這八個字,心中愈發不安。
“歷事歲久?官家歷事歲久了嗎?”留正在書房內,一邊踱步,一邊自問。
當今官家於淳熙十四年監國,淳熙十六年繼位,滿打滿算僅僅八載,在位八載就算“歷事歲久”了嗎?何況官家此時才四十八歲,正值盛年,誠然龍體欠佳,可四十八歲的君王“念欲退閒”,古往今來少有!
留正緩緩坐下,瞬間覺得心有餘悸,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慢慢侵滿了全身,一不小心從座椅上滑倒在地。
“叔父,是有何大事發生,竟如此驚慌?”留元武正推門進來,看到這一幕,趕忙上前攙扶。
留正的手顫抖不止,口中也反覆念著那四個字“念欲退閒”
“叔父,到底出什麼事了?”見叔父這個模樣,留元武心中也隱隱升起一股不安。
可留正卻突然拉住了他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念欲退閒……念欲退閒……便是官家同意,皇后又怎會放權?可預批上卻仍寫了念欲退閒……只怕……只怕這四個字不是官家想說的,而是說給老夫……”一股寒意襲來,此時的留正彷彿魔怔了一般,抓著他的手驚慌失措道:“就是‘念欲退閒’,皇后也不會同意。官家無意退閒卻又御批退閒,其中一定有什麼名堂……莫不是要試探吾是否忠誠?”
留正手捧御批感到了莫名的恐懼,留元武見此接過御批一看,頓時也明白了大概。
這若真是如此,叔父身為丞相,諫言官家退閒禪讓,一旦降罪,第一個難辭其咎……
平靜了一會,留正有了打算,聲音顫抖地對留元武道:“你且去安排,京城萬不可再留!”
留元武立刻明白,放下御批,轉身便匆匆離開。
留正隨即將侍女招來,道:“去,請夫人來書房。”
侍女有些疑惑,尷尬地回道:“老爺,夫人此刻已經歇下了……”
“按本官說的辦!”留正大聲呵斥道。
平日裡留相都是平易近人,今日不知怎的突然發火,這一幕令侍女嚇得雙腿一軟,連連點頭這才退出去。
不多久,留正夫人徐氏匆匆而來,看得出睡眼惺忪,道:“相公匆匆喚我,可是有何大事要發生?”
徐氏話剛問出來,留正便來在她身前,正色道:“立即收拾細軟,帶兩三個可信之人,元武已去安排,今夜離開臨安。”
“離開臨安?這諸多家財,怎來得及收拾?”徐氏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但從留正的語氣中聽出了事態緊急。
“恐已惹上殺身之禍,夫人無須多問,速去安排。”留正的語氣不容置疑。
徐氏見狀也不再追問,當即出去,回房收拾東西。
這一夜,相府人頭攢動,但真正明白髮生了什麼的,還是隻有留正的一些親信。
待一行人乘了小轎離開時,府上一應下人還以為他們只是回鄉省親,卻不知留正已帶著幾名僕人離開臨安,前往紹興老家青藤園。
留元武想過這一天,但來得太突然他也沒有料到,待留正離開後,他備了些衣物細軟,提了杆短槍便上馬離了府。
但策馬剛到城門口,他便勒住馬韁,想到桂枝,他心中糾結。
“要不要告訴她?不知她是否願意一起走?”留元武糾結,畢竟楊小妹在他心中印象不錯,此番風波也不知會不會影響後宮……
罷了!他嘆了口氣,並未急著離開城門,而是在最近的一處酒樓坐了下來,點了幾壇酒吃,直到天明。第二天,桂枝按照與張宗尹商議,出城採買,實則是打聽趙柄行蹤,這才出宮,沿途就遇見不少人暗示引路。
雖沒有碰見留正離開,卻在臨近城門外,看到了單槍匹馬的留元武。
“留大哥?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兒?”桂枝瞧見是他,便開口呼喚。
留元武勒馬扯韁,停住之後轉過身,瞧見是桂枝便左右看了看,趕忙下馬,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你自從離開內廷我也不曉得你去了哪兒?正想著去尋你。”留元武明顯有事兒在身上,急著出城,說話也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