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師宇翰這間本屋,乍看就跟《笑看風雲》裡鄭少秋那屋子似的,中西合璧,不倫不類。可仔細一瞧,又能隱隱瞧出點兒人民大會堂金色大廳的味道。饒是汪顧這等對奢侈品如數家珍的拜金精英,也從沒在現實世界裡見過這麼大片的漢白玉地板,這麼大幅的水晶石拼花,這麼大隻的絳紅花崗岩石柱。嘖嘖嘖,柱墩子上那些黃燦燦的東西,真的是金子吧?趁師宇翰去上廁所的空當,汪顧偷偷對師燁裳說:“原來你的審美哲學都是跟你爸學來的呀。真像呢。只是你比他陰沉些,都是黃啊黑的,”說著,汪顧伸手指向大廳地板中央的六乘六米七彩拼花,“瞧你爸多活潑。大紅大綠,熱鬧。”師燁裳抬著眼皮環視四下,沒看出熱鬧,也沒瞧出不好,可她聽得出汪顧是在笑她老古董,於是兜頭罩臉地頂了回去,“貧農佃戶骨子裡的東西,天生就崇拜地主和皇帝,不用學。總比他那別院強,美式田園風,亂七八糟一堆花布,白不拉碴幾根木頭,與其這樣矯情的創新,我還是古董著吧。”汪顧嘿嘿撓頭,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她想好在不是她替師燁裳搞裝修。因為她喜歡美式田園風呢雖然她情之所鍾,並非白木花布的農婦小屋,而是裝飾線條粗獷,歷史感濃郁的莊園主戶型,但很明顯,師燁裳會認為那種東西“矯情”——都是開發商七拼八湊弄出來騙錢的。傻子才上當。就在汪顧屏息凝神地繼續欣賞岳父的品味時,她岳父笑容滿面地甩著一手水珠從廁所裡出來了,“小裳啊,怎麼不吃瓜子?今年的瓜子好呢,又肥又香,旱有旱的好處。來來來。爸給你抓一把嚐嚐。”師宇翰俯身掠過半張茶几,為師燁裳抓來一把果然肥碩的南瓜子,愛女之情一覽無餘之下,足可見得他是刻意把汪顧當成了隱形。師燁裳拿起面前茶杯,小啜一口,倒是半點也不跟他客氣,“爸爸,我又不喜歡吃瓜子。”手一撥,瓜子全到了汪顧面前,“還是讓汪顧吃吧。”汪顧也不愛吃這類帶殼的東西,但她得了好處,自然要說謝謝。問題是她該謝誰呢?是師宇翰,還是師燁裳?汪顧抬起眉來,偷偷瞄一眼師宇翰,只見老先生正橫眉倒豎地瞪在她那捏著一顆瓜子的爪子上,立時噤若寒蟬,僅有臉上還勉強維持著笑靨如花的模樣。一滴冷汗自額角蜿蜒而下,涼津津地蹭過耳垂,可在如此壓抑的氣氛之中,她哪敢抬手去擦,只得忍著癢癢等它自行滑落,“謝謝”“不用謝的,爸爸給你抓瓜子,你給他倒茶還禮就行。”師燁裳突然伸手向汪顧,食指在汪顧鬢角處點了一下,隨即收手回身,毫不嫌棄地將那滴汗珠擰乾在指尖,“那隻麥飯石的杯子。”汪顧這下是有恃無恐了,立刻笑逐顏開地端起一柄鎏金瓷壺,小心翼翼往那麥飯石杯裡添茶,邊添邊道:“瞧我這沒眼力見兒的,都忘了要給伯父倒茶了,還求伯父不要怪罪啊。”師燁裳瞧她這副一點就通的機靈樣兒,嘴角抿不住的就要漏出幾分笑意。師宇翰見女兒笑了,心中縱有再多不滿亦只好暫時壓下,遂也強顏歡笑如踩了蛤蟆,連忙扶著茶杯,聲若洪鐘地應道:“不怪不怪,你第一次來,我也眼拙,都沒想起要好好招呼你。你只管把這兒當自己家,喜歡吃什麼喝什麼就叫傭人拿給你。”這言下之意,其實照舊是你愛幹嘛幹嘛,我才不理你呢。汪顧從師宇翰的話裡聞出了一縷窖藏六十年的陳醋味兒,但按她想,這就好辦了:汪家素來人丁興旺,什麼沒有就是老頭兒老太太多。她從小成長在七大姑八大姨的薰陶之下,早已學得一身溜鬚拍馬不著痕跡的本領,加之後來職場磨礪,情場鍛鍊,如今堪稱爐火純青。師宇翰雖說傲嬌,但看起來並不頑固腐朽,若她窮追猛打見縫插針,有朝一日定能將他收服。只是初次以這種“登徒浪子”的身份登門拜訪,並不適合突兀盲目地大獻殷勤,她應該找一個適合的切入口,一步一步將其籠絡方為上上之策想到這裡,汪顧衝著一杯熱茶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師燁裳在與父親暢聊家常的時候偷空睨了她一眼,見她是這副德行,便知道小白領又不知在想什麼鬼主意了。為了給汪顧爭取時間,師燁裳隨口那般將話題轉到年夜飯上,師宇翰接茬就說今年的年夜飯是請川滿樓的廚師來家現做,菜品相較去年更新了一半,只保留下年夜固有的幾道菜品。“有八寶飯嗎?”師燁裳故作關心地問,但不等師宇翰回答,她便徑自說道:“好多年沒吃到你做的八寶飯了,總是冰汁八寶飯,膩。”師宇翰一聽,樂了,當即擼起袖子,擺出大幹一場的架勢,雙手撐膝,氣勢如虹道:“那還不簡單?你想吃,爸爸晚上給你做!爸爸現在就去泡蓮子,你等著啊。”說著,他前傾了身子,就要起立。汪顧在思尋對策的同時自然也在耳聽八方,她總感覺師燁裳的話是專門講給她聽的,於是便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師宇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