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柏接到通知時,其實沒太往心裡去,因為她當時正在對盛昌那點兒小破事幸災樂禍,可源通遇到的問題遠沒有盛昌那麼柔和,相反,它棘手得要命:在事發一小時後,警察被調走了,只留幾輛無人警車駐守崗位。抗議人群一見警察離開,立刻隔著矮矮的電動鐵閘朝園區內丟東西,針對源通地產和林森柏個人的叫罵聲一浪高過一浪,林森柏怕事態失控,立刻派了一個客戶經理和三十幾個身著便衣的“反恐精英”趕往現場,意欲約定時間雙方談判,將堂面事放在堂下了,誰知林森柏口中的“暴徒”們真的很暴,根本沒有打算與他們談判,林森柏的人一到現場就被人又推又搡地逼到了牆角根,客戶經理在慌亂中給林森柏打電話,林森柏只說了“無論如何不要動武”,電話就在一陣刺耳的喧譁中斷線,客戶經理頭上被人用石子砸開了花,林森柏派去的人無一倖免,通通在客戶經理與林森柏通話期間掛了彩。“反恐精英”都是熱血的男人,哪裡受得了這般染著暴力色彩的侮辱,他們紛紛作想:撐死就是辭職,林森柏的話他們不聽了!無論如何也得先衝上去把那幫婊子養的混蛋給收拾利落了才能對得起自己的好身手!是以一時之間,園區門前的局勢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抗議人群被打得一地門牙,落花流水,作鳥獸散,記者們一看這陣勢頓時嚇得連相機都不要了,紛紛奪路而逃。林森柏在辦公室裡聽物業的人給她做現場直播,氣得當下一拍桌子就要去會館找老伴哭訴,恰在當時,師燁裳的電話到了。師燁裳是在車子被砸後給林森柏打的電話,此時金獅的售樓處已經被砸得不成樣子,當然,師燁裳的賓利也被砸得不成樣子,前後箱蓋都變形翹起,擋風玻璃也像沾滿蜘蛛網一樣幾乎令她看不見路,後視鏡掉了一邊,大燈也碎了一邊。車頂是什麼樣子她還沒瞧,只不過那當時石頭砸車頂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打雷一般響,想必那車頂肯定已是馬蜂窩狀可怖,師燁裳再也不願去看它一眼了。可其實還有更嚇人的:由於氣候得宜,她當時開著前排兩扇車窗,一顆拳頭大的石頭從右側橫飛進來,差點砸到她那脆弱的腦袋瓜,但最終還是自她眼前一點五厘米處劃過,從左側車窗飛了出去,沒有成功釀成慘劇——這一幕是有金獅員工親眼看見了的,為拍馬屁,他一個電話打到大老闆處,將當時那千鈞一髮描述得繪聲繪色。師宇翰顫顫巍巍握著話筒,心疼得心臟病都要發了,像當年被林森柏威脅時一樣激動地,他做了一個錯得離譜的決定。這個決定不僅讓他在日後處處受制,也讓師燁裳操碎了心。“汪顧,你下班能過來接我嗎?我的車壞了。”師燁裳在打給汪顧的電話中如此說。汪顧那頭登地就變得雀躍到不行,看樣子她是恨不得師燁裳的車天天壞掉的。但也可能是因為她天天都許願讓師燁裳的車壞掉,所以師燁裳的車真的壞掉了。反正不管怎樣,當她在國代戶外停車坪間看見師燁裳的車子時,她立刻沒有了偷笑的心情,收音機裡適時播放城市新聞,聽完,她嚇得差點兒沒了挪車的力氣。夜裡兩人回到家,師燁裳一如既往地淡漠泰然,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洗完澡便抱著被子看電視。汪顧因她的不解釋而急得像只無頭蒼蠅般胡亂轉圈,可她除了抗議汪顧擋了她的視線之外,還是不肯對下午發生的事做出哪怕僅有隻字片語的概括。在轉了大約六十圈後,汪顧忍無可忍地衝著床上的人低低嚷道:“師燁裳!你這樣要急死人的!我還沒告訴媽媽!她要知道了非急得腿肚子抽筋不可!”師燁裳不以為意地揚起細眉,越是流水湍急之時她越有鵝卵石般的圓滑,“你不告訴伯母的理由和我不告訴你的理由是一樣的,何必讓多一個人擔心?”要放在平時,汪顧該笑了,因為師燁裳在乎她,就像她在乎汪媽媽一樣。然而今天眼見師燁裳的車被砸成那樣,她那氣,急,且怕的心情與師宇翰好有一拼,你就是逼她笑她也笑不出來了。“不行,我明天就僱人看著你,你走哪兒身邊都得有人護著,不然我飯都吃不下。”汪顧揭被上床,不由分說一把攬過師燁裳,任師燁裳在她懷裡左右掙扎,她說不放就不放。“我要看電視。”師燁裳掙不過,只好言辭抗議。汪顧氣哄哄地捏住她的下巴,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擔心自己手重把師燁裳弄疼,於是只好改捏為託,稱不上強硬,也稱不上溫柔地朝師燁裳一字一頓道:“我要保護你。”師燁裳下午被師宇翰的過激反應攪得頭疼,好容易回到家裡看會兒電視竟還要被汪顧這般折騰,心裡不免有些煩躁,“我好好的。”其實她想說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任何保護在她眼裡都與監視無異,但汪顧看著她的一雙秋水眼眸之內充滿了真切的懼怕,她不忍心讓她尷尬。“你什麼時候不是好好的?你什麼時候說過你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