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日,此刻,在曾
親手培養出來的女子面前,竟然觸控到了曾丟掉的武學「初心」,那種血脈燃燒,快意恩仇的刀劍,在他腦海中慢慢浮現。
蘇冕緩緩閉上了眼睛。
漫天劍雨潑灑,蘇冕驟然移形換影般欺身逼近,周身帶起一片清銳的劍鳴。無疆並未後退,竟是徒手相接。
此時兩人手中皆無寸鐵,卻爆發出層巒疊翠翻江倒海的劍意,他們以手為劍,以身為劍,在這方寸天地之間「短兵相接」,漸漸幻化成兩道看不見的殘影。
天地浩蕩,劍意充沛天地間。
無姬被無形劍意割裂衣袍,甚至臉上手上都被割出無數道血口,但是她卻恍若未覺,只是看著林中那一道殘影,攥緊手心……
她從未見到他們這樣打過,這樣不留餘地、這樣殊死相搏,她原本還抱著一點點的僥倖之心…… 西流身在屋內,被劍氣震得穴海翻滾,經脈隱隱作痛,他強忍著一口血,拔下身後銀針。
本是夏日繁盛枝繁葉茂,此刻卻是落葉蕭蕭,碧樹凋零,被廣闊綿密又凌厲的劍氣斬斷了蓄勢了一整個冬季的生機。
無疆心跳如鼓,渾身血液如奔,她心底隱隱的知道,自己的極限快到了。
她這一生與蘇冕無數次交手餵招,雖每次都是真刀真槍以命相博,但她深知蘇冕會手下留情不會當真要了她的性命,是以方才一開始她感覺到蘇冕對她出手有所保留,心底忍不住生出幾分難言的觸動。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公子也沒有真的打算下殺手。
但是她不能像曾經一樣對這份保留生出倚仗,倚仗之心一起,她便會敗得徹徹底底,她必須抱著不贏便死的決心,將這一場當作人生的最後一場戰役,是以她每一次出手都使出了全力,也要逼迫蘇冕使出全力。
足夠險,足夠烈,此番今生少有的酣暢淋漓。
她一身輕功驚艷卓絕,探府走壁如入無人之地,練就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殺人遠距不費吹灰之力,她易容使毒,一身無出其右的殺術,然而這所有的一切,很大程度上都是為了避免交鋒。任務要完成得漂亮,最好殺人無聲,她要隱身,要避開刀劍相碰,成了一身的機巧功夫——黑夜中逃跑容易,交手卻不一定能佔到上風。
更何況此時站在她面前的是蘇冕,一手將她帶大,並在武學一路上引領她前進的人。無疆覺得他就是自己面前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崇拜他,敬畏他,依賴他,雖曾無數次不知天高地厚地試著挑戰他,但心底從未真正覺得自己能夠打敗他。
即使是今日,想贏的念頭從未在她腦海出現過,可從小到大一直十分「聽話」的她此刻突然長出一身的反骨逆鱗。
為什麼這世間有那麼多無緣由的恩怨,為什麼非要拔刀殺人,為什麼就非回去不可,為什麼她就不能試一試其他的人生?她想,總得自己決定那麼一次吧。
可是,如果……如果她敗了,西流……應該也不會怪她吧。
她好像,對他,總是有點過於自私了……
劍意瀰漫周身,周遭的一切漸漸散去,她只能看到那一片片由內力凝結幻化而出的劍影,越來越快地呼嘯而來。她知道,蘇冕要來真的了。
很奇怪,一開始明明還是存著幾分懼意得,尤其是當蘇冕抽出右手之後,可當真正的殺意來臨之時,她反而忘卻了很多繁雜心事,內心奇妙地平靜了下來。
而這份從求生到忘死的心境,讓她變得格外的耳聰目明。
她甚至能看到一片片劍氣帶起的微弱弧光,在周身極速流轉,牽引起無數氣機,她在無數條氣機之間輾轉,可漸漸的,所有的弧光連在一起,織成一片天地,無一絲縫隙,她知道,最後的時刻要來了。
她和他的內力都蓄勢到了頂點,無疆體內的孤燃真氣更是瞬間燃起,到了無法挽回不能收手的境地,只等待最後你死我亡的一擊。 無疆深吸一口氣,朝著光的中心打去。
是了,一切馬上就塵埃落定了。
無疆緩緩閉上眼睛,可就在她的掌劍斬破弧光之際,西流的身影落入她尚未閉上的眼眸裡。
那張清瘦溫和又蓬勃的臉龐,笑時似乎春風微微蕩漾起來的眼睛。
無疆一時心神俱震,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地,但是她知道這一掌絕對不能打出去!
可這是她蓄起全身內力無可挽回的一擊,怎麼能收得回去!
掌心的劍光照亮了他的眼睛,像一輪月落入湖心,平和沉靜之中透露出那麼一絲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