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娘揶揄道:「又不是給你的,你謝我做什麼。」
他卻仍是一臉恬不知恥的開懷:「小白花開心,我就開心。」
無疆聞言訥了一下,收起書,道:「多謝前輩。」
燕三娘揮手送客,轉身回屋,心裡卻是感慨,「這傻小子,就這麼把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攤出來,可有得受苦。」不過轉念又頗是暢懷,在這煙花之地,見慣情愛的機鋒,吟詩作對喝酒裝醉,將心思包裹著一層又一層,綿綿密密,看著詩情畫意,實則抽身容易,情愛中的虛與委蛇爾虞我詐都不如這麼一句「小白花開心,我就開心」來得純粹而可愛。
不愧是同一個師門出來的,燕三娘想,對待感情都是這般魯直。
她那魯直之人雖早已黃土白骨,卻仍在這炎涼亂世中給她以慰藉。
她告訴西流,「他去前說,這輩子活得很痛快,了無遺憾。」
她沒說的是,他還說,這輩子遇見她很幸運,只是跟著他戎馬半生,欠了她,願她以後也能活得痛快,自由自在。
蕭荊,我很痛快,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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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疆地處嚴寒,到了冬日,街上行人全都皮裘裹身。尤其到了晚上,天寒地凍,西宣城除了中心地帶的青樓和酒館,其餘地方也是早早關門入了被窩。
無疆的住處頗為偏僻,入了巷子來更為冷清,人聲寂寥更襯得這夜冷人寒,西流見無疆身上只裹了件極薄的外衫,心想著小武剛得來的那件火狐裘倒是不錯,暖和又好看,幸好還沒送出去,正好明天去問他要來。
夜風掃地,捲起地上落葉,一時間漫天飛舞,竟然有種荒涼的美感。
「小白花,有什麼愛聽的曲子嗎?」西流摸了摸腰間,問道。
曲子?無疆想了想,腦子裡浮現出幼時逃亡時
聽到過的一支,也是在這樣一個寒夜,一個年邁的老者低沉地吹起,蒼涼蕭瑟,引得一眾邊境流離的難民沉默嘆息,無疆還沒來得及問曲子的名字,老人就凍死路邊,依舊保持著吹塤的姿態。她這輩子只記得這麼一首曲子,如今還依稀記得幾個調子,輕輕地哼唱起來。
聲音清澈悠揚,帶著幾分稚嫩。
「關外月。」西流將笛子放到嘴邊,剛好接住無疆斷掉的音節,無縫吹奏起來。許是如今月明安平,許是笛音清越悠揚,或許是吹奏之人仍是英姿勃發的少年心性,原本滄桑悲壯的調子竟被吹奏得婉轉動人,就在一個高音轉折處,無疆正聽得入神,突然「嗷」的一嗓子從天而降,劃過天際,落在他們耳邊如滾雷般炸開。
「哪個天殺的小兔崽子,大晚上不睡覺整些破爛玩意兒,你不睡別人還要睡呢!」
西流立馬停了吹奏,將目光投向聲音來處的某個窗子後面 ,原以為那人就此平了憤怒,沒想到人家又立馬來了句:「要耍朋友上別處去,不然老孃下來收拾你,讓你嘗嘗我們家鏟子的味道!」
西流盯著那窗子怔了一會兒,似乎不能理解「鏟子的味道」到底是什麼味道,面對這個這個原本氣氛美好如今被破壞得一點渣都不剩的夜晚,他有些無辜又歉疚得摸了摸鼻子:「在山野裡住慣了,都是些晝伏夜出的『朋友』,有些……考慮不周,實在對不住,連累小白花你一起被罵。」說完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其實無疆絲毫沒有半夜被人劈頭大罵的窘迫,看他一副莫名其妙得知自己犯了錯又連累夥伴的少年模樣,莫名心情大好,突然間很想笑,轉眼看到他月光下發紅的耳根,終於忍不住,偏過頭,一個人無聲地笑起來。
「怎麼?」西流見她把頭轉向一邊,不由得問道。
「沒事。」無疆自然地轉過頭來,已然換上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外加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表情。
西流將笛子收回腰間,拂去方才的小小尷尬,端出學問來:「這首【關外月】是昔年一位詩人遊歷邊境時所作,它不單單是首曲子,它其實還有詞,講得是戰火紛飛,餓殍千里,流民無依,但是其實這裡的流民並非一般四國邊境的流民,而是特指北洲和東朝之間一個叫塔依的部落,他們原本住在高山森林之中,與世隔絕,但後來不知被誰發現山上有治傷妙藥,乃軍隊急需之物,於是鐵騎踏上高山,塔依無處容身,只得下得山來,面對這個戰亂的世道。」
「那後來呢,他們怎麼樣了?」無疆不由得關心道。
「後來大部分就像詞裡說的那樣,餓死邊野,凍死月下,葬身於戰爭鐵蹄,塔伊部落的人心思單純,不善謀略,但他們居於高深森林,常年與野獸花草為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