顳乃「經外奇穴」,是「死穴」之一,一經點中「輕則昏厥,重則殞命」,這疤雖已結出一道細長的痂,仍可想見當時的萬分兇險,只要再偏一點點,就可能命殞黃泉。
這些日子,他到底經歷過多少危險,有多少次命懸一線。
他在信裡永遠報喜不報憂,只是不斷給她寄來高寒雪山的藥草畫冊,深怕她誤觸了毒草,後來又託久修閣給她帶來把傘,是他之前一直隨身攜帶的。天青色的傘面,看著輕薄柔軟,卻可擋風雨,可抵刀槍,傘骨堅韌無比,古樸趁手的傘柄中臥著一把修長的劍。
他說這把傘叫天晴,劍也叫天晴,望日日天晴。
她帶著天晴走了很多地方,已然成了半個藥草專家,畫冊上有的沒的她都見過了,有些不認識的她還摘下來用內力風乾,沒頭沒腦地裝了滿滿當當一大袋,讓久修寄回去給風乙看,心想著也許……也許這世間不止孤燃花能治這種病呢。
可滿心妄想皆成灰燼。
都是些沒用的廢草。
她跋涉在一望無際的茫茫雪山,每日緊迫又茫然,不來找孤燃燒花,她不甘心,來找孤燃花,一顆心又總是懸著,深怕下山找到久修閣,聽到不好的訊息,白白浪費了原本可以相伴的最後光陰。
哎,這次回來,還要不要走呢。
窗外的風越來越大,颳得窗戶砰砰作響,雪雖然已經停了,但是雪後嚴寒更甚。這屋子窗門緊閉,密不透風,但沒有火炭燒烤,依舊冷得很,可西流的額角卻不斷沁出細密的汗。
無疆伸手一探額頭——糟糕,發燒了。
這時候楚爵和燕十三娘都正在忙著整頓襄陽的軍務,重新佈置城防,藥醫們也全都去了城外照顧傷員。這座宅子原是襄蕪城主的,如今老城主前病故,少城主戰死,如今只剩下幾個看家的僕人。
幸好府裡備下了平日裡慣用的風寒腦熱藥物,無疆去廚房煮了碗藥,還問他們要了幾身乾淨的衣服。
無疆掀開被子,伸手一探,發現他背上已經淌了一身的汗,她解開他腰間的系帶,輕輕褪下上半身衣衫。
他的身上並沒有多少外傷,大約是因為一直穿著金絲軟甲,可即便如此,那刀劍中的力量卻是能透過金絲軟甲真真切切地打在他的身上,不見刀傷卻更傷,譬如秦時珍那一刀。
無疆心中又是氣憤又是難過。
倘若他的武功還在,秦時珍怎麼能近得了他的身,不,應該說,秦時珍怎麼有命近他的身。
他一身絕頂的武功,本是能震盪江湖的,可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歸於虛無。對於學武之人來說,幾十年修行盡廢,簡直比死還難受,但凡心性稍微脆點,這輩子也就毀了,或沉淪或瘋魔。
他是否也曾在心底黯然失落,在寂靜的深夜絕望感嘆命運的不公過?
她不知道,讓她擔心的事他從來不說,面對她時,眼角眉梢永遠掛著笑。
「西流,我其實也想聽聽你的心事。」無疆輕聲自語,為昏睡中的他拉好被子。
西流是在深夜驚醒的。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他還困在襄蕪的戰場裡,可夢的最後沒有等來援兵,她擋在他的身前,為他擋開那些無情的刀劍,可凡胎□□終究難敵千軍萬馬,無數的刀槍落在她的身上,鮮紅滾燙的血飛濺而起,他聲嘶力竭的呼喊著,眼睜睜看著她倒在了血泊裡。
他支起殘破的身軀,抓起身邊長劍,要護住她倒下的身體,但洶湧的人群、鋒利的劍戟卻拼命阻擋著他,他無法彎下腰去,絕望地看著無數的腳踩上她單薄的身軀。
「小白花!」他呼喊著從夢中坐起。
他急促地喘息著,冰涼的氣息不斷進入身體,可他的雙手還在不自覺地顫抖著,心口砰砰作響,血液沸騰,彷彿能將整個世界炸成灰燼。
許久,他都沒從夢裡回過神來,那種鑽心的痛楚,久久縈繞的心頭,神魂皆歿。
終於,深冬的嚴寒和身體的疼痛將他從夢中慢慢喚醒,萬籟俱寂,他環顧四周,只有一燈如豆。
他的心彷彿又被狠狠打了一拳,摁進冰水裡,一萬種恐怖的念頭忽地騰起。
他掀開被子,顧不上鞋子,更顧不上此時是深夜,就要出門去,可他的雙腳剛著地,門卻忽然從外面被開啟了,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無疆原本給西流餵完藥換完衣服後一直守在他身邊,但入夜之後愈發的寒冷,她倒無礙,本身就有內力護體,加之常年在高山雪地裡,這點寒氣對她來說算不了什麼,但此時西流正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