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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頁

此時世人並不知道,在這座如今尚沒有名字的小小山頭,正進行著一場足以被後世銘記的戰鬥,即便有人正巧路過,若非擁有極佳的目力,也看不到黑夜中幾乎化作一團的人影,只能耳聞一陣又一陣急促的風鳴,看到一簇又一簇忽然閃現又倏然散落的花火。

西流作為唯一目睹這場對決的人,眼中卻絲毫不見習武之人該有的驚艷和慶幸,唯有無盡的擔憂。他心肺皆冷,但整個人就像著了火,四肢百骸像是要燃燒起來般戰慄著。雖然他對無疆說,以她如今的實力可以與之一搏,但高手之間的勝負誰也無法分說,也許只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的失誤,就能終結戰鬥決定生死。身處此間,他恨不能飛身過去替她一戰,但他卻無能為力,他能做的,只有一次次嚥下喉間上湧的鮮血,盡一切力量控制著自己的身體,不去影響她的心神。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黑色的夜空中爆發出一次無與倫比的光亮,一道黑影飛快地彈出,那黑影立馬以劍插|地,在地面上劃出一條又深又長的痕跡。

三個呼吸之後,那個身影終於止住後退的步伐,但她仍舊以劍拄地,嘴角滲出淡淡的血跡。

這個身影正是無疆,此刻她的雙手虎口崩裂,全身上下血液翻滾不息。

一千三百五十四招,速度快得幾乎到了她的極限。

而對面那個高大的身影卻紋絲不動地立在原地,周身依舊散發著凝重到讓人無法喘息的殺機,就在無疆以為他下一刻會衝過來之際,他卻忽地單膝跪地,吐出一口血來。

原來他也收了重創,無疆鬆了一口氣。

鮮血吐出,火鳳體內亂竄的真氣漸漸平息,他緩緩站起身來,擦乾嘴角的血跡。

「很好,非常好。」他像是對無疆說,又像是自我呢喃般,最後嘴角竟帶了點笑意。

他有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有二十年了麼?當年在久修閣樓的藏經閣裡,深夜看到新奇武學會興奮到血脈噴張,第一次踏出久修閣,初涉繁花似錦高手如雲的江湖時,會故意麵色冷漠,但暗地裡激動到頭皮發麻。那個時候,他抱著一腔少年熱血,天真地想著要學盡天下武學,要跟這世間的所有高手一決高下。然而這些年他身陷囹圄棲身黑暗,徹底沉淪在病痛的折磨之中。恐懼、不甘和憤懣幾乎佔據了他全部的心神,他雖也不斷精進武功以求壓製毒性,但卻早已忘卻最初武學所帶給他的難以言喻的興奮和快樂了。

直到今天,與眼前這個比他少了二十個年歲的女子交手,整整一千三百五十四招,才喚回了那沉寂已久、幾乎連他自己都已經不曾記得的武道初心,讓當初那個沉默而熱切的少年在如今千瘡百孔的身軀之上倏然甦醒。

是了,服用了幽冥極仙散的人,病痛全消,吊畢生的精氣於一日,今日過後,若是未能得到孤燃血液,便是神消魂散,還有何懼,人生當盡興!

火鳳緩緩閉上眼睛,整個人安靜了下來。

無疆立刻察覺到了他的身上發生的微妙變化。原先籠罩在她身上的那股極沉的壓迫感消弭於天地,讓人捕捉不到一絲蹤跡,可越是什麼都感覺不到,無疆就越覺得周山洪欲來、風雨降至。

在此之前,她曾與火鳳短暫地交過兩次手。

第一次是在流離之市,在鋒刃倏然擦出的微弱火光裡,猝不及防地對上火鳳的掌力,只來得及對上那麼一招,就被他震得渾身經脈盡斷幾乎死去。第二次,是在季城的地牢裡,她身陷囹圄,他雙腿癱瘓,之間隔著一段距離,兩人都只各出了一招,他接住了她的飛鏢,她卻被他的鳳尾劍劃破了手背,南蠻的烏頭麻讓她喪失了行動能力。

他們從沒真正深入交手過,雖然每一次短暫的交鋒,無疆都未在他的手上討到好處,但他也未能讓她真正另眼相待。

直到今天,她才被他深深震撼。

她終於見識到了傳說中天外飛仙一般的御劍之術,簡直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那兩把沒有劍柄無處可握的鳳尾劍,彷彿是他四肢之外幻化出來的第五肢和第六肢,全憑他的意念指揮,變幻莫測神乎奇蹟。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奇景。

那麼一瞬間,無疆竟對他產生了點敬重之意。

彷彿此刻人世間的戰爭、仇恨、以及一切衡量是非善惡的標準都已遠去,廣袤而寂寥的天地間只剩下兩個武痴對武學之道的追尋和叩問,棋逢對手何其有幸!

寂寂黑夜,山風徐徐,鳳尾劍流光劃過,鳳尾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最後於天地間足足幻化出八八六十四道鳳尾殘影,彷彿一隻浴火的鳳凰竟如孔雀一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