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鑫垚拼命搖頭。他想說你不對,不是這樣,根本不是這樣。然而他嗓子噎住了,腦子也塞住了,什麼都反應不上來。看著書呆子慢慢轉過身去,一步一步往前走,整個人就像一顆孤獨鑄就的石頭。那樣純粹的孤獨,靜靜瀰漫,傳染到自己身上,將整個世界都隔絕開來。父母、姐妹、朋友、愛人、金錢、權勢、地位、事業……都在彼端。
長到這麼大,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深刻領悟到:活著,是一件多麼孤獨的事。
第〇五三章
洪鑫垚憋了一肚子氣。雖然方思慎說“沒有否認你的意思”,可那話裡含著的意思,難道要直接把鞋底抽到臉上才叫否認?
想起自己付出滿腔真情,枉費全部心思,偏生書呆子油鹽不進,強烈的挫敗感令他沮喪不已。傷了一會兒心,越想越忿忿。書呆子憑什麼單方面認定不可以?憑什麼拿他家老頭子來跟自己比?喜歡不喜歡,愛還是不愛,憑感覺就清清楚楚,哪裡用得著左一條右一條去擺事實講道理?好比人要吃飯拉屎,吃得香不香,拉得爽不爽,非要子醜寅卯排出個緩急輕重,那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
他知道自己又粗俗了。可恨當時對著方書呆,腦子短路,連這麼粗俗簡單的道理都沒能想清楚,講明白。往常書呆子一堆道理的時候,洪大少才思敏捷,總能找出各種歪理邪說詭辯抬扛,反倒是這一回,明明對方不顧事實亂下結論,他竟然一句也沒能反駁上來。
洪鑫垚躺在床上,把方思慎說過的那幾句狠話一個字一個字在腦海裡回放,一晚上都沒怎麼睡踏實,就連做夢,都在跟書呆子辯論。早上冷不丁驚醒,睜開眼睛愣了幾秒,猛然起身,套上衣服就往外跑。他實在不甘心,非趕緊找到人說個痛快不可。
一口氣跑到博士樓下,看見許多學生吃完早飯回宿舍拿書包上課,才意識到自己起得晚了,書呆子說不定早去了自習室或圖書館。不過既然已經到了這裡,還是先上樓敲敲門再說。
敲了幾下沒反應,便想應該去哪裡找才好。一時有些茫然,從昨天夜裡一直積攢到剛才的那股熱烈急切勁頭忽然就洩了,夢裡想好的大段大段反駁論證也記不起來了,呆呆站了一陣,揮起拳頭,狠狠砸在門板上。
誰知那門竟應聲而開,他毫無防備,失了著力處,整個人筆直撲進去。開門的人顯然同樣沒防備,被那承接了洪大少壯碩身軀的門板撞了一把,直彈到牆壁上。方思慎只覺肩膀一陣尖銳劇痛,後背又起了一片鈍痛,五臟六腑簡直都震了出來,眼前更是黑得什麼也分辨不出,貼著牆就往地上栽倒。雙手下意識尋找支撐,卻在牆上劃裂了指甲。只是前後被撞得太狠,本來沉重不堪的腦袋嗡嗡作響,這點輕微疼痛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了。
幸虧洪鑫垚眼明手快,抓著床柱穩住身形,順勢一個箭步跪蹲到牆邊,拿身體接住了他,自己墊在底下,兩人一塊兒躺倒在地上。
洪大少相當惱火,先發制人:“怎麼這麼久才來開門?在裡頭也不吭一聲,萬一撞破頭怎麼辦?”胳膊卻自動收緊,把人整個兒摟在懷裡,臉上甚至不自覺露出得意的神情。
輕飄飄抱了一會兒,終於發現不對勁了。書呆子怎麼就沒掙扎掙扎反抗反抗呢?低頭一看,方思慎軟綿綿地趴在自己身上,一動不動,閉著眼睛,臉頰通紅。伸手摸摸,連鼻子裡撥出的氣都燙得嚇人。
“你生病了?怎麼燒得這麼厲害?”一邊問,一邊準備把人弄起來。因為他自己墊在下面,想直接抱著起身便不太容易。方思慎被他晃得稍微清醒了點兒,就要自己爬起來,然而力氣實在不濟,越爬越軟。
“別亂動,我扶你。”洪鑫垚先坐直了,屈起一條腿讓他靠著,然後一隻胳膊攬著他的肩背,一隻胳膊託著他的雙腿,同時施力,居然來了個頗為輕鬆的公主抱。剎那間心中充溢著難以言喻的滿足舒坦,要不是被抱的那個掐著他的皮肉提醒,定要在屋子當中連轉三圈再說。
“好了好了,你別急,我送你到床上躺著。”給方思慎蓋上被子,又摸摸他額頭,那股喜出望外的高興立刻被心慌替代,著急起來,“去醫院吧,我送你去醫院。”
方思慎從最初的意外與難堪中平靜下來,心裡萬般無奈,又有些微妙難言的情緒夾雜其間。半夜感覺不對,就起來到處找藥。很久不在宿舍常住,什麼有用的東西也沒找著。本著積極自救的原則,灌了一大壺白開水,又打了一盆涼水回屋,浸溼毛巾敷上。他知道自己只要感冒必定來勢洶洶,若能及時吃藥,症狀去得也快。心裡想著等天亮去趟藥店,糊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