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誰也沒真正當回事,韓幼亭隨便派了兩個人嚇唬了嚇唬姓袁的,也就算了。
誰知因為他們年歲相當,又都是風流倜儻的單身青年,這樣結伴而行,竟引出不少閒話來。原來韓幼亭交友廣泛,其中竟不乏激進人士,前不久又謠傳有赤色分子了。章司令雖然信得過馮硯棠,卻也煩有人在他耳邊時不常的吹風——因那韓幼亭是個名聲不好的,章司令對他倆交往一直不滿,偏馮硯棠念著那十萬塊錢的舊情,一直當韓幼亭是雪中送炭的好人,章司令便只得在心裡不滿,卻不好同他開口。
這一日,偏偏有人給章司令遞上來一張報紙,那上面有一篇報道,說的是他縱子行兇,搶奪他人買賣的事。章司令不看則已,一看登時大怒,他將那新聞草草瀏覽了一遍,知道這又是馮硯棠惹出來的禍,便一拍桌子,命令:“立刻打電話叫他過來!”
章司令的官衙,馮硯棠跟了他這麼久還是頭一次進,自是感覺新鮮的很,可是等他一見到章司令的面,便立即顧不得看新鮮了。章司令本來壓了好半天的火,如今一看見他還是難免氣血上湧,便也不待他開口,徑直將報紙甩給了他:“這一向我疲於應付日本人,沒怎麼約束著你,你就又在外面給我惹禍!你啊,輕易不給我惹事,惹就惹出來大事!你自己看看,這又是跟誰鬧成這樣?”
馮硯棠接過那頁報紙,一看之下卻也是一驚,不過他驚的是那袁德信居然真有這個膽量,同時也驚訝居然真有報刊登出來,他將這話對章司令一說,章司令冷笑道:“現在是民國時代,言論自由!而且我也不是在前線帶兵!在這兒做著官,就得有個做官的樣子,要不然,老百姓敢指著你的鼻子罵!”
馮硯棠聞言,便明白那份報紙也是吃準了章司令不會拿他們怎麼樣,故此才敢這般胡說。他想了想,安慰道:“乾爹您不用著急,這件事我一定會解決的。”
“解決?你怎麼解決?”章司令氣還沒消呢:“你是給人錢呢,還是去砸了人家的出版社?你啊,一個傢俱廠算什麼?你也非得跟人搶
!你掉進錢眼裡去了?這個袁德信是出了名的不講理,連當地政府都要讓他三分的,怎麼你就非得跟他搶這個傢俱廠?我告訴你,這間廠子,你不準要了!還有,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反思一下你現在的行徑!”
馮硯棠一聽這話,登時急了:“怎麼?您又要我閉門思過啊?我現在可不是原先的清閒學生了!我每天那麼多事,一刻也閒不得,您要軟禁我啊,還不如直接關了我的廠!”
章司令一見他還敢反駁,頓時又添了一層火:“我是想關了你的工廠!你別以為我做不出來!事到如今,你還想怎樣?你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如今你這麼天不怕地不怕的,還不是吃準了我捨不得管你?小棠,你要明白,我現在縱著你,可不是在疼你啊!”
馮硯棠本來也深悔爭奪傢俱廠一事做的孟浪,但他是個死要面子的人,不願意承認自己做錯;又因為這些年來一直被章司令豢養著,格外的想要自立,此時一聽說關他的廠子,便覺得無異於是在說要他的命,立刻就忍不住了:“您怎麼縱著我了?我讓您幫我殺過人還是放過火?我只求您高抬貴手,放過我這幾間小廠子一碼,行不行?您是清高君子,我可是毋庸置疑的小人,我窮怕了,我就想正正經經的掙兩個錢怎麼了?您如今只不過是被人誣陷,又不是我真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您擔什麼心?您就容我好好想一想,還能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章司令的意思,本來是想讓他在家避避風頭,自己出面去解決這檔子事,沒想到他誤會了自己的好意,便愈發怒道:“你還想真的殺人放火不成!我過去聽人說某某官員放縱家屬行兇,處處仗勢欺人,一向以此種人為黨國之恥,沒想到今日居然也輪到了我的頭上!”
馮硯棠聽他說得這樣嚴重,心裡卻覺得被冤枉了,只因他從沒起過那等仗勢欺人的想法。他一向只是認為,自己有章司令做靠山,便如同諸葛亮借到了東風,不過是順水推舟、錦上添花的事情而已,既不傷天、亦不害理,又何來恥辱之說?因此便反唇相譏道:“總統的小舅子還投資金融生意呢,難道您也要去舉報他不成!您固然清高,卻擱不住這個世道是這樣黑暗!您怕我連累你,行啊,我就離您遠遠的,以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一語未了,章司令已經怒道:“你給我住嘴!”說完想了想,又禁不住冷笑道:“看來你知道的內幕還不少?這必然又是韓幼亭告訴你的了?”馮硯棠也笑道:“這都是半公開的了,誰不知道?也就是您天天校長長校長短,卻從來不理會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