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有很多人,雙槓那裡也有很多人,可你就是一眼便能發現他,因為他融不進去,與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恍惚間我想起了去年夏末,第一次見到花花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坐著,安靜地看著遠方,好像很認真,可你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眼裡什麼都沒有。沒有任何景物,沒有任何人,沒有生氣,也沒有希望。
“怎麼不去打籃球?”我走過去,本想以一個帥氣的姿勢翻身上槓,奈何花花橫坐在中間完全沒有挪開一點點的意思,我只好悻悻作罷。
比起最初的無視,花花現在已經能賞我兩眼了,但指望他回答問題,確實強人所難。
我也知道,所以這話只是作為一個開場白,用來博注意的,等他把目光完全放到我身上,我便切入正題:“看見周鋮了嗎?”
花花嘆口氣,雖然沒有任何聲音,但那表情那神態那微微翕動的嘴唇分明是在嘆氣。我五味雜陳,原來馮一路已經淪落到需要花花為之嘆氣的地步了。足見這事兒有多吃力不討好啊!
花花抬手指向操場一側,我順著那個方向去看,越過層層人群,果然周鋮又和三監那孩子在膩味呢。
我受不了地翻個白眼,合著男同志的世界也很花花嘛。
收回視線,我準備道聲謝然後去辦正事兒,卻在看見花花的胳膊後愣住了。
因為天氣漸暖,監獄卻還不允許大家穿夏裝,於是好多人放風的時候都喜歡把囚服的袖子挽起來。我這樣,花花也是這樣,但我的胳膊上沒有煙疤。不是一個,而是一片,密密麻麻布滿了花花的胳膊,看起來就像被隕石雨砸過的星球表面,慘不忍睹。
袖子忽然被翻了下來,將疤痕牢牢蓋在下面。
我抬頭,花花也在看我,那雙黑得過分的眼睛裡除了我的影子,還有一片冷冽。
“入獄前弄的?”我沒見過花花抽菸,於是只能猜測。記憶中是有小混混喜歡用這樣的方式來彰顯個性和勇氣,多是半大孩子,以為捱得過疼痛就是帶種。
花花沒有回答。
我覺得他是想回答的,因為有一些複雜的情緒從他的眼睛裡閃過,可或許是他不知道除了說話還有什麼方式能和我交流,於是只能定定地看著我。
我撈過他的胳膊,他沒有抵抗,於是我大膽地再一次把他的袖子擼起來。這回我看得更清楚了,從手腕到手肘,幾乎整個小臂都是深深淺淺的疤痕。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就有點像去外面抓自己不學好的孩子,本來盤算著抓回來要暴打,結果孩子已經一身傷了,於是又生氣,又心疼:“你個傻蛋,是不是以為這玩意兒又酷又帥?媽的純牌兒腦殘,疼的還不是你自個兒……”
我話還沒說話,花花忽然猛地把胳膊抽了回去,力道之大,蹭得我手心火辣辣的。然後這傢伙不等我反應,直接從單槓上跳下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滿腹委屈化作一記長嚎:“你大爺的還說不得了——”
這邊說不得,還有那邊。我暫且把花花擱置,朝周鋮走了過去——十七號還一個秋菊等著我勝利的訊息呢,耽誤不得。
估計是看我要過來,周鋮低頭和那個男孩兒說了兩句什麼,於是等我走到跟前時,男孩兒已經離開。
我見這地界比較偏僻,屬於操場邊緣,附近除了一排小樹也沒幾個人,索性開門見山:“我不是來給大金子當說客的,但我確實有話要說。”
周鋮忽然坐到地上,然後拍拍旁邊,示意我也坐。
既然對方這麼配合,我當然客隨主便,當下一屁股坐到他旁邊,由於動作過於乾脆,屁股被硬實的柏油地衝擊得生疼。
周鋮莞爾:“說吧,我聽著呢。”
其實我沒什麼大道理要說,因為我覺得這事兒三言兩語足以掰扯清楚:“你和大金子怎麼好上的我不知道,但他有老婆這事兒你肯定不是剛知道的對吧?”
周鋮點頭,微妙地揚起嘴角。
我皺眉:“你要是不喜歡,當初就別搞,搞到現在弄什麼戀愛糾葛,你閒的蛋疼是不?”
周鋮看了我兩秒,居然痛快地承認了:“你說得對,就是閒的,這裡面實在太無聊,折騰折騰有益身心健康。”
我倒塌!這什麼邏輯!
“你要是容愷,說這話我就信了,他那邏輯不是地球產物。”
“所以?”
“我不是來跟你扯淡的。”深吸口氣,我很認真地看著周鋮,“你樂意,大金子就是你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