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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那些明麗的戲服彷彿間還附著著戲子的芳魂,紛紛的,縱身往火堆裡一躍,一身豔骨皆燒成一堆灰燼,原是往塵裡來,又歸往土裡去,只借了一場寒磣的儀式,體面地超度了冥頑不化的痴魂。

嵐看著心驚,彷彿見著虹涅盤在火堆裡,他奪下老裁縫手裡未燼的戲服。

「先生為何要把這些尚好的戲服給燒了?」

老裁縫的一顆魂靈這才往火裡魂游回來,悲哀道,「留著有什麼用呢?穿戲服的人都死了……」

再豔麗的戲服,若無旦角名伶的血肉豐充,也只是一堆冰冷陳屍,還不及市井身上的灰舊襤衣,至少還沾染了些人氣,像是這人世的活物。

「死了?!」嵐一驚,趕忙道,「不不不!虹沒死,在醫院裡,已經救回來了呢。」

「虹」

老裁縫看他,忽然鄙夷地笑了笑,道「這世間的名伶又豈止他一個,他啊,還差得遠哩。」

「哦……」放心般地嘆出一口起,嵐又問,「不為他,又是為誰呢?」

「蝶衣啊……」似念起愛人般,老裁縫渾濁的眼裡赫然有了清涼的光,「我做了一輩子的裁縫,就為了他啊……可他老了,死了……」

「我不認得……」

「你是誰?」

「我不認得……」

天上地下,唯虹一人,萬事萬物,皆為虛空。愛到無我,成佛成魔,再不成人。

「先生把這些戲服賣於我吧……這若是你畢生的心血,就此毀了,這衣的主人在九泉之下怕也會深感痛惜吧。他的魂附著在這衣上,這衣若能借另一位紅伶再續風華,他才更寬慰吧。」

老裁縫看著他,眼裡陡然浮現一靨豔媚的殘像,迴光返照般的他又活了起來。

他拉起嵐的手,道,「你來,來呀,穿穿看。」

他將嵐拉進裁縫店裡,拉近裡屋,他的臥房。這儼然似一個戲子的閨閣,各色戲服懸於牆上,那戲服都似百年之久,沾著陳舊的脂粉味兒,可分明又嶄新得一塵未染。

嵐抬頭望去,滿目的帝王將相,才子佳人,都隱於這人世最後一寸極樂,神鬼未知。歌舞未平,史書未止,君王仍廢早朝,美人仍亂綱常,所謂千古,不悟的執念罷了。

赫然驚醒,耳邊聲色又止。才子佳人魂飛昇仙,只留一副副五彩軀殼,懸於牆上,成萬世效仿,叫後人輕薄,是謂“流芳”。

從別人的夢裡醒來,嵐竟落了淚。

老裁縫拉他在床邊坐下,從床底翻出一個妝盒,裡頭滿是玉鳳雕釵,流金四溢。

這些首飾,日復一日被細細擦過,還似人活著般的模樣。

「這些……」

「我攢的,送他,他沒要……」

一個做衣為生的老裁縫,要幾輩子的勞作才攢得起這等寶物。

想來,嵐竟還沒送過虹一根釵鈿,便更想買下這些戲服,回頭贈他,就作最後的贈別禮。

這濃情蜜意,似乎不沾染點銅臭,便不顯昂貴。

「你能將這裡的戲服珠釵都賣於我麼?多少錢都可以。」

老裁縫笑,道,「多少錢?多少錢你都買不起……而且我這把老骨頭,一腳都已進棺材了,要這些錢還有何用呢?」

「那你要什麼才肯交換?」

老裁縫望著嵐的臉,目裡透出年輕的青澀的眷念,道,「讓我在入土前再回憶一下他的模樣……你穿上這些,戴上這些試試……」

「你是讓我辦成戲子的模樣?」

「……對呀,你適合。」

開啟稜鏡,偷得花容半靨。鏡中美人,黛眉檀口,臉上傷痕絲絲縷縷,卻更憎風情。

老裁縫開啟胭脂盒,為他上妝。那胭脂似迷幻的塵埃,紛紛落落,臉上積起一層薄土,土中滋養錦繡,將魂靈輕薄。

他認不得自己了。再一看,彷彿又認得,但不是他的臉,似虹的臉。

這一副雲容月貌,不是他,還能是誰呢。愛到痴愚,恨不得成他,恨不能一張軀殼兩人共伺,才好寸步不離,生死同命。

老裁縫痴迷地望著他,好似見著故人歸來,為續前緣。他喝了一記還魂湯,兩鬢白髮又生春意,面上倦色又現容光。

他捧著嵐的臉,哭道,「蝶衣啊……蝶衣啊……你可回來了,回來了……」

嵐呆呆地望向鏡中的自己,一尊偶人,塗滿油彩,便成了他人和自己心中的佛。

“佛”字何解,欲也。故每逢有求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