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明明十分和煦,趙慎看在眼裡,卻從心底躥起了一陣寒意。
“那個策劃了縱火的人……是趙恆?”儘管難以置信,趙慎依舊艱難地開口了。他起先以為秦家同趙恆的仇恨只在於趙恆截獲了那封涉及謀反的信件,現在看來,當年的事情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只是,趙恆那時也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何以要用如此狠辣的手段對付秦家?
“不錯,讓秦家萬劫不復的,正是皇帝那正直勇武的二皇子!”
人人都道趙恆雖然囂張跋扈,但本性率直,不屑於做那些雞鳴狗盜的事情。有誰能夠想到,在權力的誘惑下,再純善的本性也會漸漸扭曲?秦暢眼中驀然浮現出一絲痛楚,彷彿又回到了當年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一顆心被生生扯開,再也回不到從前……
“為何……”趙慎的聲音有些乾澀。他一直看不上趙恆,只覺得對方是個一味蠻幹的武將,可今天才知道,正是自己最輕視的一個人,曾經醞釀出了這樣一個陰謀。
“呵呵,為何?”秦暢眉眼悽楚,嘴角勾起一絲殘酷的笑意,“除了權力,還能為了什麼?當年我父親正直壯年就已經官至左丞相,我年紀尚小不曾入仕,卻也被選人了宮裡,成了你的伴讀。幾個皇子中皇上最喜歡你,巴不得要將一切最好的東西都給了你,若你順順利利的同我們秦家結成了一派,那條龍椅將來哪裡還有其他人的份?因此,你和秦家中間,必須除掉一個。你在宮裡趙恆難以下手,可我們秦家不同,即使表面上再是風光,也不過是為人臣子,要讓皇帝對一個臣子起疑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你看,趙恆僅僅是拿了一封不知從哪裡來的信件,秦家串通謀反的罪名便輕易地坐實了,幾代人的一腔忠誠,竟換不迴天子半分信任。”
“原來如此……怪不得當年趙恆明明身在軍中不太參與朝廷的事情,卻忽然立下了大功。我原先以為是秦伯父的哪個政敵在背後搗的鬼,想不到竟是趙恆……其實,你們秦家也是被我牽累的。”
秦暢頹然地搖了搖頭,道:“你身在皇家,亦是無從選擇。只恨那趙恆心腸歹毒,我父親同衡陽王是連襟,平時偶有書信往來,都是些互報平安的家書,哪裡會與謀反扯上關係?趙恆盯了我父親很久,明明什麼錯處都找不出來,卻想出了這樣一條毒計來栽贓陷害。皇上當日聽到衡陽王謀反的訊息,正是在氣頭上,一聽說我父親也參與其中,立刻就將我們一家打入天牢。趙恆想必也是知道,清者自清,我父親本就是無辜獲罪,等皇上想明白了一審問,他偽造書信的事情就要敗露,因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牢裡將我父親滅了口。要知道,人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誰還能來給我們一家人開脫罪名?”
“所以,你這些年來一直在想著報仇的事情,特地在豐縣守株待兔伏擊了趙恆?那邵千鈞是趙恆多年的心腹,也被你一併殺死,想必是當年也參與其中?”趙慎說著,深深嘆了口氣,道,“你要報仇,也是情有可原,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麼一來,即便復仇成功了,你們秦家也永遠難以翻案?”
“呵呵,翻案?”秦暢差點笑出眼淚來,望著趙慎道,“趙慎,你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高傲金貴的天真小少爺?這些年來,我四處輾轉,早已將一切看透了。是皇帝對不起我們秦家,我們秦家沒有半分對不起皇帝!不錯,若是得以翻案,我的父母家人都可以含笑九泉,從此永享香火,可是,他們會稀罕這些死後的虛名麼?當朝的天子,有什麼資格在錯判了忠良之後,輕輕巧巧地再來翻案?人死了,就是死了,再做這些有什麼意義?我的目的很簡單,誰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也不會讓那個人苟活於世,趙恆是我殺的,父母親人的仇我也已經報了,我有什麼好怕的?”
“話雖如此,可這樣一來,你以後就永遠也無法生活在陽光底下了……”趙慎又是一嘆,看向秦暢的目光裡多了幾分瞭然,“少卿,說實話,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想過以後?大仇已報,無論是生是死,你都不會在意了吧……”
少卿是秦暢的字。明國男子出生時就會由家裡的長輩取一個字,等到弱冠之年便以字來稱呼,以示已經成人。秦暢出事的時候不過十五六歲,那時旁人大多喊他的乳名,這個表字很少有人知道。眼下趙慎那麼稱呼秦暢,秦暢聽了,心頭驀地一軟,忽然湧上一股說不清的酸楚。
“死有何懼?我反倒不希望你們查到別人頭上去,再找了什麼人來替我頂罪。被冤枉的滋味我們秦家已經嘗過一次,何必再讓旁人也受這樣的冤屈?”秦暢幽幽道,語氣卻緩和了許多。
“事已至此,你又何必鋌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