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功能測試完畢之後已是深夜,覃越跟一部分來不及回家的工人們暫時呆在船廠的電機車間裡。無比寬大的廠房裡空蕩蕩的,三層樓高的巨型立式銑床靜靜矗立,同時昭示著人類的渺小與偉大。
覃越學著其他工人將幾張一米多高的工具箱圍了一圈,中間兩條長凳拼在一起就是一張簡易的床。他坐下躺好,高高的廠房頂上有幾塊玻璃,星光一路傾瀉而下。
明天大姐驗完船,最多不過後天,他們又該揚帆啟程了。
覃越在硬硬的凳子上翻了個身,想起幾天沒聯絡的麥浩輝,暗暗嘆了口氣。父親最近病情不太穩定,母親十分擔心,他萬萬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輕舉妄動,就連麥浩輝出院也沒去接。好在那人對他一貫信任寬容,並未表示任何不滿,但覃越總覺得有些愧疚。承認感情是一回事,對家人昭告那又是另一回事,只要一想起那時麥浩輝媽媽充滿怨懟的眼神,覃越就覺得渾身難受。
“阿越,你嘆什麼氣?”
暗夜中一個聲音傳來,覃越幾乎能看到那雙笑嘻嘻的眼睛和子夜般漆黑的捲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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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吱聲。” 覃越坐起身來埋怨了一句,剛才他還以為自己累得幻聽了。
麥浩輝嘻嘻一笑,臉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早來了,人多,你沒瞧見我。”
“大老遠的,何必跑來。”
“來陪陪你,晚上一個人怪無聊的。”
麥浩輝開啟手電放在工具箱上,隨即變戲法似地拿出一盒東西——滷鵝翅,油炸花生米,涼拌海帶絲,甚至還有兩罐啤酒。
覃越吃過簡單的晚飯之後一直忙到現在,一聞到小菜的香味,空空的肚子居然不受控制地咕嘟幾聲。
知道覃越好面子,麥浩輝忍著沒吱聲,只是將手裡的一次性筷子掰開弄乾淨了遞給他。
“你要笑就笑,別怪裡怪氣的。”覃越哼了一聲,夾起一顆花生米送進嘴裡。
麥浩輝嘻嘻一笑,開啟一罐啤酒送到他嘴邊,“來個交杯酒?”
“靠。”覃越瞪了他一眼,伸手在那雞窩般的捲毛上狠狠一抹,就像小時候教訓他的時候一樣,“胡扯什麼!滾一邊去。”
麥浩輝絲毫不以為忤,摸著腦袋笑眯眯地問:“好不好吃?”
“嗯。”花生米又香又脆,海帶絲也很爽口。
“我媽特地給你做的。”
“咳咳——”覃越滿嘴的啤酒差點噴了麥浩輝一臉。
“我今天下午正式和她說了,如果她能接受你,我就能原諒她。”
家庭破碎父母仳離一直是他成長過程中的一塊心病,李明芬也因此對兒子有所愧疚,導致後來對他這些關愛多少變得過猶不及。
覃越胃裡一沉,放下了手裡的筷子,“你威脅你媽?”這可真不是什麼好訊息。
“不是啊,我只是希望她明白,你對我很重要。”
理論上這句話十分肉麻,但覃越在對方那雙熠熠生輝的雙眼中看到的是堅定與誠懇,此情此景他不能不為之感動,“阿輝……”
“我還跟她說,以後有休假我會抽時間去看她。”
覃越一愣,突然“嗤”的一聲笑出來,突然間萬分感慨:“真不容易啊,你也會體貼人了。”
想來李明芬會簡單妥協,重點完全在於這個——她的孩子已經完全長大了,成熟了,她以往那許許多多的擔心,完全都是多餘的。
“不是你一直跟我洗腦麼,說他們不容易,要我多體諒。”麥浩輝眨著眼,湊近他耳邊:“其實吧,我現在誰都可以原諒。”如今他十分滿足,回望幼時對父母的種種憤怒糾結,現在思之早已淡然。
“嗯。”被他嘴裡噴出來的熱氣呵得癢癢的,覃越努力伸手扳正他的頭,臉上的表情極認真:“那時候突然拋下你,是我太渾了。”
這份歉疚覃越一直放在心裡超過十年,現在說出來不知道是否還來得及。當時明知道麥浩輝年紀還小,父母又都不在身邊只依賴自己一個人,他卻因為無法面對現實而怯懦地逃走,一去多年沒有音訊。
“你這不是回來了麼。”麥浩輝咧嘴一笑,帶著幾分瞭然的得意,“我知道你捨不得我的。反正我……”
生怕這厚臉皮繼續說出一些讓人難為情的傻話,覃越乾脆探過頭去,堵住了他正欲滔滔不絕的嘴。麥浩輝顯然非常意外,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和他的人一樣,覃越的吻溫和內斂,充滿了寧靜慈和的力量,又隱藏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