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微光 下
他好一會兒才能壓下翻滾的情緒,啜飲一口咖啡。
那數十秒中,只有他們專心在攪拌奶糖與杯碟輕微碰撞的聲音。他好想走、又不想逃。
「…工作…」
「工作的事我讓懲教署在跟進了,不過他們說…你知道,就是我犯詐騙罪而且加監過兩次,他們說有一定的難度。要再做有關會計的工作不可能了…這半個月來我就一直東奔西走在找工作的…」
可可還沒說完,他就抽出名片夾子,抽出其中一張,然後翻轉…
拔出桌旁擺放的鉛筆,他俐索地寫下一通號碼「如果你想找工作的話,可以拿著這張名片去這公司找會計部的劉主任,我跟他交情很不錯。你說是我介紹去的八成會找到職位,你不用擔心,我會先打電話去交待一下的…」
他將卡片夾子收起,擱下鉛筆「對了,以後如果沒什麼要事,我想大家也沒必要約出來見了。」
「…這是什麼意思?」
對面的男人問,他終於是抬頭迎視那張臉——可可的瞳孔微微曠大,表情像在說“陸皚竟然會說這樣的話?你還是我認識的男人嗎?”
「沒什麼,我只是記起了之前答應過會為你介紹工作,然後現在…」
「這是什麼意思?你認定我找你是為了走後門拿份工作?不可以只是…朋友的聚舊嗎?」
「我沒法把你再當朋友了。」
對面的男人沉默了。
他想,可可不用再問這句是什麼意思,因為他連這樣臉對臉坐著都覺得很痛苦,無法呼吸。
「名片…你就收下吧,你之前說過一出獄就要結婚的,手邊沒錢會很困擾吧。」
可可略略低著頭,瀏海掩蓋了他的表情,陸皚看不見。
他只知道可可死盯著那張名片,彷佛是新奇的玩意兒,卻始終沒有伸手去拿。
這是他能為可可做到的最好程度了,要去面對已不屬於他的男人,恕現在的他沒法做到。“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找我吧”,他想做個完整結尾,蠕動嘴唇兩三次都沒法說出口。
他並不偉大,只覺得自己永遠沒法再承受多一次再見。最終他淺吸了口氣,將名片推前。
什麼也沒說,挽起公事包與外套、起身欲走。
腦袋空白一片,就在他轉身踏出半步時,竟感到柔軟溫熱抓住手臂……
可可手掌的溫度,結實地透過簿簿的衣料,傳到肌膚上。
他沒法甩開期待了遠超過兩年的觸碰。
……他無法理解,那天在他面前擁抱JUDE後,竟可一臉鎮定自若地跟他寒喧,彷佛他們真的只是囚友,只是萍水相逢的囚友般毫無交集。今天為了將進行的婚禮而利用他來找工作,在他要逃的時候,卻又抓著他的手臂…他無法理解,何以男人把他玩弄在鼓掌之中。
…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非得扯破臉,看我狼狽不堪的模樣嗎?
「…出來已經半個月了,我很努力試但還是…沒法前進。你以為我願意約你出來嗎?」
身後男人艱辛地擠出這句話來,但這已經不是我需要承擔負責的事啊…如果不願意的話那就電話也不要打、簡訊也不要發,也不要約會,徹底地在我生命中消失吧「如果你沒什…」
「阿心如何了?」
這時候,窄小的走廊中來往的侍應已奇怪地看他了。
他迫不得已,只好再坐下來。好想說謊反擊說“我跟阿心相處得很好”,但看著男人清澈澄淨的眼睛,他沒法說謊「…他沒有告訴我確切的出獄時間,我只知道他現在不在香港,偶爾會用電話聯絡……」
他低下頭去,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早已交握在一塊。
「剛剛…你說的不再是朋友是什麼意思?」
他渾身一顫,說不出話來。
喉頭像有一股難過的實體在擴散,堵住所有聲音。他的背漸漸地彎下去,像個駝背的老人般、像肩膀負了太多重擔般,一直到額頭貼上交握的手。他知道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這樣玩弄我很好玩嗎?……會令你感到…高興嗎?」
還是非得要迫他說出“我還愛你”、“我還對你有感覺”這樣的話來,才達成今天的目的?才覺得有成就感!?他明明知道的、明明光看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就知道…陸皚這個人一定還愛著可可…他一定一早就知道了……
「…請你不要…反利用“我對你還有感覺”這事實…」
在一個已有未婚妻的男人面前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