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大雨把我全身上下都淋溼了。
我趕緊跑到一間CAFé的簷下,CAFé的門每次開動都把冷氣往我身上吹。過不了多久,我就冷得牙關打顫,必須磨擦著手臂取暖。我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潮,沒一個像可可的背影。
這個位置根本不能完全看見他的公司樓下。
於是我開始跑出去,跑出去一點,又被大雨淋到必須回去,我再走出去遠一點、站久一點再回來。這樣反覆下去,到最後我便能抵住寒冷,抵住雨點打在身上的疼痛,站在那裡數分鐘才躲雨。
別人都以為我是瘋漢,不敢太靠近我。
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每次當我轉身回去躲雨,便錯失一次見到可可的機會。
直到有一次,我站在雨中,磨擦著手臂。
我感覺涼水一直流入眼簾,腦袋重重的、有點暈眩。我實在受不了。
當我轉身時,大雨失蹤了。
我向上看,看見一片卡其色的天。
傘子阻斷了肌膚跟雨點的聯絡。
但當我轉過頭,看見那男人時,卻覺得躲回雨中比較安全。
我們兩人同享一把傘子,那男人的肩膀被雨淋溼了,西裝顏色變深。
「拿著。」
可可臉無表情地說,將傘柄遞給我。
當他終於願意正對著我、看著我的眼睛、對著我說話時,我卻無言而對。
我明明有好多好多的說話想跟他說,但現在腦袋空白一片,就是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我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接過了他遞過來的傘子。
而那男人把公事包放在頭上,冒著雨,跑出傘外……
「可可!!」
我情不自禁地這樣叫住他。
他停下,向前踏了一步,我以為他要走了,他卻轉過來、因為徒勞無功而垂下擋雨的手。
我看著他站在雨中,一點一滴被慢慢滲透,整個人的顏色都變深了、也具體了。我終於領悟,他是真的站在我面前,不是透明的、也不是夢境。
「……你在等什麼?」
我想說話,卻根本沒準備答案,只能半張著嘴巴,發出意義不明的音節。
「去找阿心。」他說。
我這次有聽清楚、聽明白了。握著傘柄的手指,開始顫抖、一直顫抖。
感覺有股真實的疼痛,彷佛滴進清水中的顏彩般,慢慢在胸口化開來。如果可可是我心頭上的一塊肉,那我知道那是幻肢痛,我認不出自己的聲音了「……我…是你跟阿心的皮球嗎……」
「你不要的時候…就把我推給阿心?」
「去找阿心吧。」
「我選擇的是你——!!」
我緊緊抓著傘柄,全身上下沒一處有感覺,我冷僵了、麻木了。
那男人深深地看著我,那雙漆黑的眼珠子就像黑洞。啊啊我真的會被這個男人給毀掉。
不知道對看了多久,直到他轉身,跑進公司,消失於雨幕之中。
我站在原地,握著傘柄的指骨用力到泛白。
下班人潮在我兩邊破開,像洪流,而我不隨之流動便淹沒其中。
十、I’M FINE 上
永遠在被海洋擁抱時,我才知道——
我原本屬於那裡、酷愛那裡,就像出生的本能。
***
他擦了擦鼻子。
溼冷的空氣總是讓他的鼻頭癢癢的,他也不想再待在煙霧瀰漫的小酒館中,吸一堆他媽的二手菸。
他走出來,挨在貼滿復古海報的紅磚牆上,街燈一盞盞亮起。
翻出一根菸歪折了的香菸,打火機上的玫瑰映著街燈的光。
拇指擦了一下、兩下,火才亮起來。
果然用得有點久,機油不夠了…正這樣想,身旁的小木門被吱一聲推開。
酒館內,粉紅頭髮的青年向他丟擲一瓶伏特加,伏特加只剩三份之一了…他接著,頂開了瓶蓋,灌一大口,心窩處像被放了一把火,讓他在冷風中舒服地低嘆。
將酒瓶放在腳邊,正要將香菸湊低嘴唇……
手機震動。
對於來電的人心中有底,他咬住煙——手機螢幕上只顯示了P
將手機貼近耳邊,那邊沒有任何人聲,只得一片寂靜。他用肩膀夾著手機,點火,邊等待邊看著只得小貓三兩隻的街道。
「……阿心…你現在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