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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我一直以能和這樣的天縱英才熟識而驕傲。

只是如今,他和這些個主任們打招呼的態度始終帶著做銷售行業養成的根深蒂固的恭謹,完全沒有了上學時飛揚的神采。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這該死的世道扼殺了我記憶中那個天馬一樣的年輕人,熔鍊過後,只留下了一個成功的商人。

我看不下去,只想早點離開。

滿場的人都端了杯子起來串,互相敬酒。我一個人也不認識,不想再旁觀這場表演,站起來要走。付一鳴卻在這時發現了我不正常的閒適,偷空端了杯子湊過來坐在我旁邊,倒滿我的酒杯也倒滿他自己的。

他喝得真多,出的汗都彌散著酒精代謝後的乙醛香味。只見他端起杯子挽了我的前臂說,“雲海,來!咱們哥兒倆喝個交杯!”

“你個酒瘋子。”我有心想躲。酒能亂性,他這會兒的狀態已經不對勁了。而且今天我的心情實在太糟糕,這樣的情緒下,喝一兩杯都能放翻人。

他半醉半醒的拽住我,靠在我耳邊小聲對我說:“行人莫聽宮前水,流盡年光是此聲。”

我吃驚的瞪住他,心頭如被重擊!

這是畢業前的一個雨夜我寫在外科書扉頁上的,字裡行間的離愁為的沒別的,只有系在他身上的一縷相思。不料他看見過這句子,一晃這麼多年,竟然仍然記得!

“你記性還是這麼好。”我目光躲閃著,心裡五味雜陳。

“也不是所有的事都能記得。”他望著我的眼神帶著三分醉意,卻還有七分清醒。他用無奈的語氣淡淡的說:“這滿場人都是我惹不起的祖宗,只有你是我能交心的朋友,就陪我喝一杯吧……那些年你從來不肯正眼看我,你知道我有多想和你這麼說說話。”

他現在半真半假的說這些,快要了我的命了。這太殘忍了。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我還要返回頭去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錯過了什麼。而懷疑也罷相信也好,糾結於往事絲毫無補,我珍若性命的東西早已不復存在。

心在抽緊,隨著呼吸像用銼在一刀一刀的挫。已經習慣這樣疼了,所以還可以淡定的迎向他的目光微笑。唯獨淚水偏偏要奪眶而出,那就藉著仰進去的苦酒將它悄無聲息的嚥下去吧。

原來,那些深處的傷仍然能讓我痛徹心扉。

“今天晚上就不要走了吧?”他低聲咕噥著邀請,“房間是現成的呦”

我遲了半刻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麼,驚恐的盯著他,像看見夢裡嬌美的花苞毫無預警綻開一蓬毒荊棘,扎得我鮮血淋漓。

他一手正按在我胯骨上,明顯在暗示著什麼。

我艱難的掙脫,逃進洗手間拼命用涼水衝臉。他尾隨進來,從身後壓住我,按在洗手檯上,鉗住我的下頜居高臨下:“秋宵寂寞,別浪費了”,然後他狠狠吻上來……

我順從了這個吻,以此作為與從前的永別。

外邊有腳步聲漸近,他不得已放開了我,卻仍然貼得極緊,醉眼迷離的看著我說:“你想要的就是這個吧。當年在學校你處處躲著我,我總是想不明白。這些年在這個行當裡,什麼場面都見過了,才轉過這個彎來。晚上我陪你好不好?讓你一嘗夙願。”

我不寒而慄。

手段真高強啊付一鳴!昨夜玩過女人,今晚想換個口味麼?

是的,早十年我日思夜想的不過就是這個人的這麼一個吻。可如今這同一個人,用這樣輕率的態度,玩笑一樣邀請我上床,甚至安排好了房間等著我,我體會到的不是如願以償的滿足而是徹頭徹尾的幻滅。

晚宴結束後,付一鳴還要送幾個行政部門的領導,一時抽不得身。我渾渾噩噩逃出酒店,外套落在酒店房間裡,又哪還敢返回去取。幸虧鑰匙錢包手機都隨身揣著,那外套我已經不打算要了。

今天喝這兩口,頭重腳輕,不能開車,自己的車就先扔在了酒店。地鐵關了,出租又攔不到,所以只能坐公交。我仗著酒力尚在,胸懷尚暖,穿著單衣硬扛著這十一月的天氣往家走。車窗外燈火闌珊,卻沒有一盞屬於我。大街上熙熙攘攘車水馬龍,烏壓壓的人頭,一張張的臉孔,於我卻沒有任何意義。眼前全是付一鳴的影子,耳中全是付一鳴的聲音,口鼻間卻都是酒精糜爛的香氣。心裡像堵了團破敗的爛棉絮,又空又悶。坐在最後一排,冷風從關不嚴的窗縫灌進來,雙眼被吹得酸澀不堪。

面具戴得太久,久得自己都忘了該怎麼摘。而經由今天這一切,徹底撕開那一層遮羞布,把最難堪的事實擺在了我倆之間。往後,我不會再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