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秉燭彷佛知道他心意,他注視著顒衍的眼睛,滿地燦爛的燭火在他眼中跳動著,只說了一句話:
「老師,當我們一輩子的導師……和我們一起,從歸如高中畢業吧!」
顒衍環視著這些燭火。果真如秉燭所說,每個人的燭光各自不同,他檢視著每一張臉,高興的、興奮的、羞澀的、安靜的,古靈精怪的、詭計多端的、木訥僕實的……每一盞燭光,彷佛都化成了一份回憶,鑽進了顒衍的腦海,揮之不去。
他忽然顫抖起來,從身體到心靈。
活下去。
活下去,小衍。
顒衍聽見了,有什麼東西從他始終壓抑的胸口,啪地一聲打了開來。太多東西漫溢位來,他試著把他們掩飾住,但那些東西壓抑得太久、太深,就連顒衍本人也不知道,他藏了這麼強烈的東西在心底,而他竟到現在才膽敢將他們化為言語。
「我……」看見學生們似乎都在等他發話,顒衍站在那些燭火的中心,感覺那些燭火確實如他的學生們所言,化成了一分分生命力,流進了他原本如槁木死灰的軀殼裡。
他想活下去。
他想活下去,他真的,很想很想再活下去。
不是一個月、兩個月,不是淨蓮所能生長的時間,也不是一年、兩年,他想要陪著這些學生們畢業,而在這些學生之後,還有更多的學生,他想在這個地方,他所喜愛的高中,就像秉燭說過。
他也想活著待在土地廟裡,想和那些吵鬧的夥伴們徹夜打撲克牌。他想要多看幾年恍神的忌離、愛錢的久染、想要多品嚐幾次秉燭的手藝。即使是那隻總是讓他生氣的笨蛋神獸,他也覺得捨不得,至少他想活著多見他幾面,再多陪他喝幾次高粱。
他想要陪著他的小鳥。他想和他在一塊,想和他□,想盡情地吻遍他身上每一個值得珍惜的地方,他想陪著他,直到他對他這個玉米筍大叔膩了為止。。
他想活著,他想象正常人一樣,一年復一年的活下去,直到走完他的人生長河。
秉燭夜話 224
他想活著,他想象正常人一樣,一年復一年的活下去,直到走完他的人生長河。
「老師……?」似乎查覺顒衍的異狀,芬妮頭一個發了聲。顒衍拿著手裡的手電筒,在廣場上緩緩地蹲了下來,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他用手死死地抵著鼻子和嘴唇,卻仍無法抑止那種發自靈魂深處的顫抖、以及從唇齒間逸出的嗚咽。
「我不想死……」
顒衍壓低著聲音,然而這句話就像把鑰匙,深深撬開了顒衍從二十年前、從庖棲寺的那張床上清醒過來的那刻起,就一直深埋在心底的吶喊。
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酸澀一片,他極力不在學生面前失控,為此還特地縮緊了肩膀,但徒勞無功。等他查覺時,名為眼淚的事物已盈滿他的眼眶,彷佛他僅存的生命力一般沁下他的臉頰。
「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我不想就這樣……死去……」
學生們全都圍上來,顒衍感覺到有人摟住他的背,有人擔心地蹲在一旁。但他無法思考,眼前的視界模糊得什麼都看不清了。這種感覺是如此陌生,他甚至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像這樣哭泣是什麼時候。
或許當他在庖棲寺裡第一次痛醒,發現努力把他救活的人就守在一旁,疲累得滿臉倦容那一刻開始。顒衍就告訴自己,這一生無論多痛,都不再在人前掉一滴淚光。
顒衍感覺有隻手觸碰到他淚溼的臉頰,有人走上前來,似乎遲疑了一下,最終伸出了手來,在學生的包圍中,雙手雙臂緊緊擁住了他。很不可思議地,明明如此嬌小的身軀,顒衍在模糊的視覺中抬起頭,他卻能從中感覺到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
秉燭蹲在顒衍身邊,望著這個滿臉淚痕的男人,最終像在誓言什麼似地,他牽過顒衍的手,掌心貼著他的手背,把兩隻手重迭在顒衍明明已然沒有心跳,卻仍舊微微顫抖的胸膛上。
「活下去吧。」他聽見秉燭壓低了聲音,「……我們都會陪著你的,無論活下去的過程多麼痛苦難受……顒衍老師。」
那之後的事情顒衍幾乎沒有記憶。而寂靜的油菜花田裡,傳出一個曾經傷痕累累的男孩,終於放聲大哭的聲音。
***
回到時守莊時,已經是子時過半了。
顒衍哭過一陣後,自己反倒覺得丟人,好在學生們都把顒衍的失控,當成是被他們的生日驚喜感動的結果,不少人跑來安慰顒衍,跟顒衍拍照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