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合起厚嘴唇,不忍心再提起這個會引發對方舊痛的話題。
“對,他在等我。不是等別人,是等我,只等我。”一千吃吃地笑著,嗓音柔軟而甜蜜,卻聽得路騾甲心裡忽然感到了一絲寒意,“因為,我會告訴他一個大秘密,比剛才的那些都要大的秘密。他聽了就會愛我,以後也不會再離開我了。”
“……那個,你還在流血。”
仔細打量此刻顯得有些神情恍惚的一千,路騾甲心裡越來越驚,卻不便再繼續追問,只得好心地提醒他。
放開它的脖子,一千滿不在乎地摸了下後腦勺,臉上的笑意不減,“沒關係,一會兒就不流了。反正我血多,死不了。好朋友,咱們就在這裡說再見吧。祝你和你的新娘永遠相愛永遠幸福。”
拍了拍路騾甲的長臉,他踉蹌著走向最接近奈何橋的一條小巷,每走一步身後就留下一個清晰的血腳印。
路騾甲擔憂地望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竟然有種這將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不祥預感。
“一千!……你保重!”
它喊了一聲。其實,它想要說的還有很多話,但最終能說出口的,卻只有這三個字。
“你也保重。”
一千搖擺著回身揮了下手,很快就消失在小巷的拐彎處。
柳蘭君依次點著投生冊上的名字,動作雖然仍同往常般熟練,但卻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眼神也顯得很茫然。
今天,他並不準備上班。在剛剛發生過那場意外後,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再去面對工作、同事、孟婆,以及……一千。雖然不情願,但他無法否認自己傷害了一千這個事實。
然而,當他已獨自跑到接近丘陵地帶的貧民窟時,腦中似乎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命令他去奈何橋。他試圖抗拒這個命令,但卻沒能成功,身體仍是不受控制地轉了個彎,隨即雙腿自發地開始朝著相反的方向疾奔。
等趕到奈何橋,晨點已經開始,魯科長不由分說先將他申飭一番,然後就命令他立刻去工作。
向一貫專橫的上司解釋遲到的原因是毫無意義的,而柳蘭君也無意解釋。他默默回到崗位,感覺已習慣了的工作程式是如此機械和乏味,因而對自己從前居然很投入其中感到異常不解。
葉歡和孟婆站在奈何橋的另一側,一言不發地注視著柳蘭君。此時,葉歡臉上嘲諷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程度幾乎可以和開陽一拼高下。
孟婆一向柔美的杏眼裡隱約閃著淚光,嘴角的線條生硬而銳利,彷彿隨時都能哭出來。
機械地點完名,拿起只碗準備分發孟婆湯,柳蘭君卻猛地一怔:他竟然忘記了去關注原泉!剛才他只顧神遊天外,根本沒有想到要去注意點到的鬼魂。
副班見柳蘭君呆呆地站在那裡,既不分湯也不說話,彷彿忽然被雷劈了一樣,心裡不覺感到很納悶。繼續等待一陣,見他的狀況沒有改善的趨勢,副班只得自己拿起只碗。
“你要幹什麼?”柳蘭君猛地扭臉喝道,眼中射出奇異的光芒,嚇得那名副班手一抖,差點扔了湯碗,“我,我,我盛湯。”
低頭掃了眼對方手裡的碗,柳蘭君快速將自己手中那隻碗接滿湯遞給1號投生鬼魂,接著是2號……埋頭將湯一碗碗遞出去,他的動作粗魯急促,根本不管鬼魂們是否接得及。
周圍同事都注意到了他的異樣,在忙碌中紛紛側目打量,魯科長的臉拉得更長了,低聲命令那名副班幫忙。
已有一半投生鬼魂喝過湯的時候,嘈雜的奈何橋畔逐漸安靜了下來,除了仍在瘋狂盛湯的柳蘭君,所有鬼魂都將目光陸續集中到了一個出現在樓橋下的小鬼身上。
他可能是十殿的公務員,但此刻卻狼狽到令人一時辨認不出他的真實面目:右眼處是個黑黑的血洞,半張臉被染成了黑紅色,更加襯托出左臉慘白如雪;亞麻短髮被黑色的血塊粘得東一簇西一簇,脖子上有無數道血跡;身上穿的那套工裝骯髒破爛,還沾有大團可疑的深色液體……
即便是如此狼狽,他的那隻獨眼卻放射出絢爛的憧憬,唇邊還掛著個幸福的笑意,彷彿他的心中正充滿著無數的快樂,而且這些快樂是別人無從得到的,唯有他足夠幸運地獲得了。
拖著腳步,他艱難地一寸寸移向橋頭,身後留下兩串長長的血腳印,將青色的石板路襯得觸目而詭異。
葉歡是第一個注意到一千的,在那個瞬間,他的瞳孔收縮得比針尖還要細小,而俊美的臉則扭曲到可怖的地步。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