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軍一個副副廳長。不過,也好。你知道,北京大學文科出來的,不到幾年,都有在監獄的。楊子,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搖搖頭。
“就是因為我們這些學習文科的都管不住自己的一張嘴巴呀!我們喜歡議論,喜歡說東道西,這可和我們改革開放特別是九十年代以來的政治氣候格格不入。九十年代以來,我們國家崇尚的是少議論、不爭論、埋頭紮紮實實地搞經濟建設。意識形態,政治制度等可以先放一邊。可是我們是學習文科的呀,我們學習政治、哲學、文學的精髓就是要爭論中求真知,實踐中求真理呀。這一不爭論,讓我們這些學習文科人的簡直成了一堆廢物。你說,我說得對嗎?”
我點點頭,我對劉明偉的辯才一直佩服得五體投地。在學校時,只要有劉明偉在場,真理一般來講都會一邊倒站在他那一邊。最神奇的是不管選擇哪個論點,他都能從正反兩方面當場搞得你要麼服服帖帖,要麼理屈詞窮,面紅耳赤的。
“我當時選擇離開中國,後來有機會也沒有回去。你們回去的人感覺如何?聽說國內很歡迎海歸,不過好象不包括我們這些學習西方政治、哲學和文學的人。”
“你的選擇是對的,我想。不爭論,甚至不思考對於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思考是痛苦的,而爭論則是危險的。既然國傢什麼都為我們想到、思考到了,並且又這麼周到,我們何苦還要去苦思冥想,動不動就去爭論得不依不饒呢?不但搞得自己終日悶悶不樂,而且惹得日理萬機的領導人不高興。”在我說話間,劉明偉不顧開車危險好幾次扭過頭來瞪我,大概想從我的表情裡判斷我是否在開玩笑吧。我笑了笑,換了嚴肅的表情接著說:“學理科、工科的人也許更加會治理國家吧,這些年我們國家經濟發展挺瘋的,不是搞得你們美國人都緊張起來了嗎?我想,人家把國家說成是機器,大概是那些學工學理的領導人比我們這些學文的更加懂得操作這一部機器吧。”
“你真是這樣想?”劉明偉斜了我一眼,“國家可能是機器,可惜人民不是機器,機器不會思考,人卻會。”
我不再說話,賓士在高速公路上以90英里的時速向華盛頓特區飛馳。這時我想起了十幾年前在大學裡和劉明偉的一段對話。當時我們談到兒時的夢想和現實的理想以及成人的幻想之類的大學時代經常拿出來一本正經辯論的東西時,有過這樣的對話。
“每個孩童都有夢想,不管你是想長大了開飛機、當宇航員,還是當將軍、當大官,反正每個人都有一個。”他聲稱。
我點頭同意。
“等上了小學、中學,我們開始有意識地調整我們的夢想。那時,老師會問你‘長大了想幹什麼?’這個問題。”
我們當然都被問過。
“老師告訴你,進入大學,我們就向我們的理想邁進了一大步。於是,我們進入了大學。四年大學下來,雖然一直在象牙塔中,可也畢竟從書本上獲得了一些現實的知識。我想,到了大學畢業後仍然懷著那些夢想的人已經不到三分之一了。”
我個人認為可能還不到這個數字,這和我們中學小學時的理想太脫離現實有關。
“進入社會後,這三分之一仍然偷偷懷抱夢想的人,一般在經過五到十年的現實磨鍊後,十有八九也會拋棄被他們自己都認為是幻想的理想。”
我暗暗想,自己會不會就是這樣呢?
劉明偉雖然眼睛不是停留在我臉上,但他總的表情好像是在對廣大的觀眾演說:“大學畢業十年後,如果還仍然抱著兒時夢想的傢伙,那一定就是那為數渺渺的夢想成真的成功者了。”
我當時並沒有完全理解他的話。我想,他也許是從什麼文學作品中看到的吧,但這話卻始終留在我腦海裡。正如劉明偉所說的,我自己就是在大學畢業工作幾年後偷偷丟掉幻想,投入到現實生活中的人。我認為,如果我們班也有大學畢業十幾年後仍然懷抱夢想不丟的人,那麼劉明偉一定是其中之一。只是我不知道他小時的夢想是什麼?到如今是否已經夢想成真了?
看著他緊握賓士方向盤修長白晰的手,以及稜角分明的臉,我想,他的夢想不可能是在華盛頓實現的。我們這些學習政治的人沒有人當時會設想移民到華盛頓來實現自己的理想。當然,當駐美外交官那是另外一回事。想到這,我內心深處第一次真正為老同學感到惋惜。也許是怕他看出我的心事,我開口問他:“你在華盛頓混得還不錯呀,不但在政府做事,還開上了賓士車。明偉,你喜歡美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