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芋沒有睡意,他拍著睡熟的兒子,睜著清亮的眼睛直到天亮。
第二日一早,莫芋早早起身告辭,竹桃卻不準。硬要多留幾日。但莫芋看山寨戒備森嚴,人人警惕的樣子,像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樣,自己留在這裡怕是要麻煩人家,竹桃卻說,
“不麻煩,你出去才麻煩了,聽說皇上失蹤朝廷大亂,各地都趁機起義,而朝廷的軍隊已經壓到長江了。”
“那你們怎麼辦?”莫芋擔心道。
“能怎麼辦,死守唄。”竹桃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的志向我們可沒有,只盼能守住自己的家園,有口飯吃,有間屋住就行了,若被人欺到頭上,寧可拼個你死我活,也不願降。”
她一番壯語浩氣凌然,眾山賊紛紛響應,莫芋不好再多說,也拗不過竹桃留了下來,外面兵荒馬亂,這裡也不過安寧一時。
果不其然,好日子總是結束得特別快。莫籬這天跟隨二當家上山採藥,居然被搜山的羽林軍打個正著,二當家面熟,被打過交道的官兵認了出來,這下不得了,二人嫌疑重大,身份關鍵,乾脆被帶到了元帥營裡。
百里巽風看著眼前被反綁的兩人,一大一小,大的書生模樣,倒看不出一丁點匪氣,小的倔強頑劣,倒是很像山賊的種。
“你是他兒子?”百里巽風開口,這小孩雖然眼神叫人不舒服,但不知怎麼的,他竟然想同他說話。
莫籬冷笑一聲,“我是你爺爺!”
旁邊的二當家噗的一聲笑出來,百里巽風也笑出來,孩子的話不必當真,他也不會同一個小孩子計較。
“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莫籬見他的挑釁沒有起到作用,不禁有些惱羞。百里巽風瞧他脾氣,不禁又想起那個人,別說,還真同他一模一樣,自己若和芋兒有個兒子,不知道會不會也是這樣。
“拉出去,回頭再審。” 他心情不錯,連日來被戰事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再聽了這小鬼的一席話後,瞬而變得輕鬆起來。
“爹!”營帳外露出一個小腦袋,雨兒竄了進來,她手裡端著藥盤,“我來替你換藥。”
“哎,男女授受不親啊,雨兒你是女孩子家……”百里巽風有些不好意思,他家這丫頭不知道是怎的,尤其粘自己,上回還說要替自己洗澡,自己死活不同意,前幾日在戰場受傷,又要照顧自己這照顧自己那,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將雨兒阻了回去,今日軍醫不在,被這丫頭鑽了空子,得,乾脆讓她得逞一回算了。
“你是我爹,怕什麼!”果然雨兒一點也不臉紅,百里巽風在心裡嘆氣,任由女兒解開他的上衣,將肩背上的繃帶撤下來。
“哎!爹,你這怎麼有個胎記啊,好奇怪哦!”雨兒突然摸了他肩上一處,像發現什麼似得。
“胎記有什麼奇怪的。”
“不是,這個一點一點的……有五個點,湊在一起好像梅花哦。”
她一邊小心擦著藥,一邊嘮叨道,“沒看出來爹你這麼粗獷的人,還長這麼女人的胎記,要長也要長個像刀啊槍啊之類的,長朵花算怎麼回事……爹疼嗎?爹我的力道重不重……爹你在聽我說話嗎?爹?”
百里巽風沒了聲音,好半天才道,“雨兒,拿把鏡子給我。”雨兒覺得奇怪,從來沒聽爹用這種語氣說話,沉沉的,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樣,她拿過鏡子給百里巽風,叫他親眼目睹了背上的那個胎記,血紅血紅的,梅花一樣。
“你這輩子有沒有什麼願望?”
“金錢美女?”
“嗯,不要。”
“想不想不想金戈鐵馬揮斥縱橫?”
“萬人之上,江山橫握?”
“不想。”
“真的不想?”
“我只想你。”
一瞬間猶如醍醐灌頂,一道激流穿過四肢百骸,直湧心臟。百里巽風張著嘴,萬句話語梗在喉頭,他恍然大悟,卻悟的太晚。
如果連他自己的身世都會被隱瞞,那麼他爹對他還有多少秘密沒有講出口呢?也許他真的應該相信芋兒。他心中萬般悔悟,想起莫芋走時漫天大雪,不由痛苦的閉上眼。
***
莫芋聽說籬兒被擄走,頓時嚇得三魂去了兩魂半,他不顧阻撓,執意要單身去往軍營救子,管他是刀山火海,想搶他兒子,先把他這條命拿去!
“你們元帥呢?叫他出來,我兒子是無辜的,叫他放了我兒子!”莫芋才到軍營,就被官兵攔在外面,他心急如焚,生怕晚一秒籬兒就被砍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