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我想到爾妃出生的那天,”沈措沉默了良久,最後說,“我抱她在掌心,想象有一天她會披上嫁衣離我而去——現在的心情,應該就是如此了。”
高樓的風繞著他轉。天堂觸手可及,跌下去則是屍骨無存。
直到這一刻之前他仍然猶豫不決,如個怕輸的賭徒即將在羅盤前壓上全部身家。
林北聲想起了自己在一百多米高空,像個孩子一樣偎於對方懷中瑟瑟發抖的情形。
一樣的危險重重。
卻又感到重獲生機。
林北聲等了很久才等到與一群狐朋狗黨放縱歸來的市長公子。他慢慢抬起眼睛看向進門之人,無限深沉地看著他,一碧如洗的眼神,宛若昔日初見。他說,“旖放,我有話要說。”
那一聲名字喚得如此溫和,酒勁全然散去的孟旖放幾乎馬上提醒自己,不妙了。
他邊往後退邊擺手,“那什麼……我明早約了顧偉禮他們健身。有什麼事兒你明兒再說吧。哦不,明兒我也有事兒,要不後天再說……”
仍是極為溫柔的一聲,“旖放。”
“你知道嗎?!老孟就要進中央了……”大男孩渾身打顫,結結巴巴地說,“北聲,你的前程無限、無限遠大……沒有理由為了誰就這麼放棄……我可以陪同你一起去吉林,三五年後再調回北京,直接就是正廳——或者我們回英國,如果你想學習繪畫……”
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但孟旖放終究明瞭白,就像無可挽回流逝指縫的水流,自己的戀人去意已決。
“你以為他能這麼輕易低將你從我身邊帶走?!”孟旖放一邊放聲大笑,一邊怒吼出聲,“做生意的人誰他媽也不是光明乾淨一塵不染!從今天起,工商、稅務、海關、紀檢……所有的所有,都會一眼不眨地盯著‘視覺’攔著‘視覺’,我不止要他舉步維艱,而且只要他出現絲毫差錯,他的下半輩子都將在監獄中嚥著眼淚與牢飯度過……”
“看來你還不知道,”林北聲無所謂地笑了笑,起身走往門外,“我們即將離開中國。”
“林北聲,這場豪賭你輸定了!你的怯卑懦弱陰沉病態會讓他很快厭倦,你遲早會傷痕累累地滾回來,乞求我的原諒——”
他看見自己的戀人又如過往那般駐足在了門口。就在孟旖放面露一個勝利的笑容之時,林北聲回過了頭——
“總有一天我會徹底健康起來,而且即便真的會應你之言,我還是決定賭一把。”他誠摯地對他微笑,藉以感謝這個男人陪伴自己度過那些悲傷絕望不可見光的時光,然後掉頭而去,“再見了,旖放。”
齊不黨與剛剛回國的邱岑歌於酒吧門口握手交談,譚帥不時朝親密瞟去一眼,渾身的骨頭都開始錯位了。
“革命尚未成功。”沈措笑著碰了碰他的酒杯,“同志仍需努力。”
“這小子過會兒教訓,先說你。”
“民不與官鬥,惹不起。”抬手飲了一口啤酒,“先出國一陣子吧,錢可以再賺,命沒了可就虧大了。”
“值得嗎?為了那個心理畸形的小子,真的值得嗎?”
“彼之蛛網,我之蕾絲。”笑。
“你這些年賺了多少?夠不夠你們倆在那樣的富人天堂只花不幹地過啊?”獲知沈措已將問老譚借的錢償還一清,譚帥當即決定,如果自己的老友財力不支,他就立馬回公司接班,隨即仗義疏財。
朋友嘛。
沈措微微一笑,貼近他的耳旁報了個數字。
“啊?!你!你這些年該幹了多少違法犯紀的事兒啊?!”明亮眼眸中的漆黑眼珠都快驚脫了眶,“我以為你小子就是個表面風光的空殼子,沒想到……”譚帥看著自己這個滿眼不置可否笑意的老友,一連說出幾聲“沒想到”,“你這小子還真本事啊!老譚要是知道肯定得想——他孃的,這姓沈的小兔崽子為什麼就不是我兒子呢!得!就算我多此一問。早生貴子是不可能了,祝你們倆在國外逍遙快活,永遠貽害人間!”
“謝了。”倆人舉杯輕碰。
“既然要出國,最後獻彈獻唱一次吧。”譚帥的這個狼窩從來不走鋼琴酒吧的優雅路線,但還是備著一架。
“很多年沒彈了。”
“你再推,可就是不給面子了啊。”譚帥忽而抬腿狠踹了直愣愣杵在一旁的Nuno一腳,“井底之蛙,聽聽什麼才叫天籟!”
走向靜置臺上的鋼琴,開啟久未開啟的琴蓋,男人的修長十指擱在了琴鍵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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