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問道:“二公子是先君的嫡子,又是先太子同產的孿生弟弟,血脈何其尊貴!自先太子過世之後,二公子理當立為太子!不知為何,先君如此安排,為何二公子就心甘情願放棄了王位呢?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說心裡話,揚一介武夫,現下尚且對國君大寶動了心,二公子怎麼逆勢而為,要如此自賤呢?我不解。”
姜止嘆息:“你這是有所不知啊!我這哪裡是自賤,我這是自救!其實朝廷啊,已經很難維持下去了!”說到這裡,他突然噤聲,打量打量姜揚的神色。姜揚笑道,“無妨,二公子請直言。姜揚既然受國君倚重,接管國器,自然不敢不盡全力。即使再難,也不敢辜負先君的期許。”
“唉!”姜止轉頭叼了僕廖遞過來的橘瓣,嚥下之後示意他給姜揚也來點,“殿下到了雍都就知道了!現在不是立國之初的時候啦!幾個世家豪門都很猖獗啊,最厲害的時候都湧到長楊宮,行廢立之事啦!你說這像什麼話嘛!”
“已有耳聞。不過自先君上位之後,啟用列國遊士——特別是衛相——實施變法,世家公卿不是都收斂了很多麼?”
“你不懂啊。”姜止斂目,“變法,便是要尊君。尊君,就是要將卿大夫的勢力收歸己用。現在河東的大家,有封地,有家臣,有私兵。幾家加起來,在三軍中的勢力遠遠超過公室,即使是先君,在朝堂之中也有許多不可為的事情啊!”
姜揚茅塞頓開。他年幼時,家中並沒有閒錢供他讀書,因此他識字不多。但是從軍以後,凡是有空暇,他便會自己找一些書看,諸子百家,統統來者不拒。可是,他覺得自己雖然不愚笨,卻沒有像魯國的孔丘一樣,聰明到可以自學成才的地步,腦海中對國事的瞭解只有混混沌沌的一團亂麻,有時候偶爾迸濺一點思路,再要往下深究,就不能了。此時,聽姜止一席話,只覺得醍醐灌頂,靈臺清明,對他也愈發敬重,不禁跪著向他靠近:“所以……先君建立了西府軍?”
“是啊!現在的世家啊,都假借公室的名義,在自己的封邑上徵招男丁,組建私兵。又互相以養士攀比,那些家臣都是各國的強人,目中無人,成日將國都搞得雞飛狗跳,公卿還以他們為俠義之士。那麼,既然公卿可以豢養自己的軍隊與家臣,為什麼國君就不可以呢?但是就前一段日子,朝堂上還為了要不要撤銷西府軍的建制吵得天翻地覆,先君活生生就被、就被氣死了!”姜止說道君父,橘子吃了一半就大哭起來,掩著袖子,滿面汁水橫流,不甚悲哀,“小時候,我與君父外出狩獵,君父坐在你那個位置,兄長坐在我這個位置……”說著抬腿,一腳把僕廖踢飛,“我就侍立在兄長腳邊。聽君父與兄長談論國策,說到西府軍,君父還唱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國庫空虛啊,君父想為西府軍每人添一雙軍履都不能夠!君臣不能相保,實在是令人悲傷!”
第 21 章
姜揚心旌動盪;一時間難以自抑!周天子的時代過去很就了;各國遊士爭相邀取爵祿;掛在嘴邊的詞就是“肉食者鄙”!他也如此以為。只是想不到遠在國都的先君;竟然與他們這樣心意相通!西府軍駐紮在西境;到了冬天十分寒冷;姜揚有一年被派作斥候;領著人走在陡峭的山路上,軍履開了線;冰碴子往裡灌;一踩就溼化了;更冷;許多人都從那條陡坡上滑下了懸崖;再也沒有上來過。數九寒天的時候,斥候在外出使任務的時間太久,凍傷不治而鋸掉雙腿的人數不勝數。那時候營地裡整夜飄蕩著這首歌,聞者傷心,歌者落淚。當兵在他們眼裡,實在是很苦,自然不如為世家做事。只是原以為,他們是被國家放棄的人,現在想來,先君在他們身上寄予了多少厚望啊!
“先君會挑中殿下,大概也^因為你是西府軍的將領吧,你該與他們息息相通,千萬要保住這一支骨血啊!現下,西府軍只有一萬人,三千騎,但是日後,也許就是十萬人,二十萬人!那個時候,不要說是國中盛家,便是其他諸國,又能奈我們如何呢?!真希望有生之年,能在殿下手中看到我們容國強大起來,再不用受岐人和楚人的欺辱!”
姜揚朝他叩首,“我是個粗鄙的人,聽二公子的一番話,比讀十年書還要有用!希望二公子能教我為政的道理!”
姜止唉了一聲,斜倚在靠墊上揮揮手:“快快請起!我若是懂為政的道理,君父也不會就這麼把我踢出國都來!不敢說教,只是與太子殿下直抒胸臆了!”
姜揚擦擦眼淚坐起來,“請,請!”
“河東盛家——加上高氏——在國中有十姓之多。他們都在各地享有封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