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碧城不待他說完已經強撐著床沿站起來,尚未站穩就對著門躍出去,直奔屋後草棚。
“哎!我說!你也注意一下自己的傷啊!別糟蹋了我的草藥!”
“傷那麼重還這麼有力氣?你什麼做的呀?他人都快死了,再美的美人也慘不忍睹啦,還激動個什麼勁吶!”
唐棠站在門口叉著腰碎碎念,直到見他跌跌撞撞的背影消失在茅屋後面,才伸個懶腰打個哈欠,若有所思地望向天邊湧起的濃雲——又要下雪了啊……
“忙了一個晚上,真累死了。你們小兩口傾訴衷腸吧,我可是要去睡了,哈~~~”邊說邊揉揉眼睛返回茅屋。
來到屋後看到四壁透風的草棚,廖碧城心就是一寒,連開門的手都抖起來,直到在微弱的光線裡看到那人安靜的臉,才忽然有一種安心的感覺。緩緩靠近,分明知道他還在昏迷,動作卻輕巧得生怕弄出一點聲音,走向床前的每一步都好像踏出靜默的心聲,一點一滴都是傾情的眷顧。
那驚才絕豔的人,曾是怎樣的意性風發慷慨任氣,曾是怎樣運籌帷幄算無遺策,曾讓多少人為之痴狂為他驅策!而今卻面色殘敗地躺在破草蓆上,絕美的容顏不再,只有愈見消瘦的殘軀,安靜得彷彿已經沒有了聲息……
廖碧城先前的力氣似乎一下子散去,軟軟地坐在破爛的草蓆邊,靜靜地看著這張曾經妖嬈曾經調笑曾經魅惑曾經霸氣四溢的臉,有些不敢認似的伸出手,卻只是從頰邊劃過,探到他凌亂的髮絲間,拾起一段枯草。
動作那樣輕巧,那樣安靜,就好像手中捏拿的不是草葉,而是綴在他髮間的珍珠,一顆一顆閃著讓人炫目的光澤。直到將髮間的草末一一挑揀乾淨,廖碧城才輕輕握住他的手,似乎被那冰冷的溫度嚇了一跳,人頓時不動了。
靜坐了不知多少時候,那冰冷的手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高熱而有半分溫度,廖碧城原本活絡的目光漸漸變得呆滯,卻放下他的手,推開茅棚的門迎著寒風走出去。
時間不大,茅棚外忽然傳來踉踉蹌蹌的腳步聲,再一看,竟是他提著一隻木桶回來了。因為只有單手,所以在門前他要將水桶放下,開啟門之後再把水提到窗前,再返回身關門,這一串動作下來,桶裡的水灑了一路,更濺在他陰出血色的繃帶上。
重新坐到他身邊,廖碧城面色依舊平靜如初,似乎還有幾分帶著笑意的羞赧,只坐了一刻,便伸手將蕭紅樓散在臉上的髮絲理順,手指沿著被血染紅的頸項滑下,輕輕解開胸前的衣帶。
伴著簌簌的輕響,瑩白細嫩的面板一分一分自豔色的紗衣裡顯露出來,在乾結的血痕下竟有幾分殘虐的豔麗。廖碧城最初臉上還有些赧色,此刻卻只有專注,盯著被“矢空刀”隔空砍出的紫色淤痕,半晌,才將袖中的布巾蘸滿熱水,輕柔地擦上他的臉。
白皙的前額,高挑的眉梢,落鳳的眼角,挺秀的鼻樑,柔嫩的臉頰,纖細的脖頸……一寸一寸地走遍,一寸一寸地描畫,一寸一寸地返回原來的豔色,擦去擾人的血痕和灰塵,更擦去點點滴滴的過往。
廖碧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只知道自己不喜歡蕭紅樓現在的樣子,憔悴枯乾得好像一段燒焦的蘆葦,只消一陣風,就會把他吹散,消失不見了……
可是,為什麼還是這麼冷呢?
他分明應該有火一般的溫度,靠在身上就好像靠著一座山,熾熱而堅毅,帶著一身不容回絕的霸氣和驕縱!可現在,為什麼還是這樣冷,冷到骨子裡,冷得……
那是多久前,他還暖暖地抱著自己呢。多久了呢?
不……
突然覺得心慌,廖碧城驀地握緊手中的布巾,浸滿熱水覆到他胸口,垂下身子狠狠地擦!
為什麼還是冷的?為什麼?為什麼還不熱起來?
你的熾焰神功呢?你那火一樣的熱情呢?你那些縱橫恣意的霸氣呢?嗯?哪裡去了?!
為什麼所有人都要離開我,為什麼都要在我面前變得冰冷如鐵!為什麼要這麼冷冰冰地對著我!
心痛如絞,廖碧城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原本白皙的面板在兇狠的搓洗下漸漸變紅,甚至滲出殷紅的血絲!
兇猛的力氣不知持續了多久,清醒時雪白的布巾竟然染上了新的血色,廖碧城身子一頓,布巾掉在地上。
瞪視著自己一時失控擦出的傷口,廖碧城忽然呆住,顫抖的手不受控制地觸到那嫩紅的傷口,他突然笑了,溫柔,竟還有些滿足——
熱的,溫熱的,是熱的!
真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