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庭年回房換下一身威武厚重的月光琉璃甲,鄭重放置於香案之上,旁邊矗立著那杆御賜的宣威貫日槍。這功名榮耀,是恩寵,更是警告!自己卻此時此刻方能了悟。
“皇上,太子已經在殿外跪了快兩個時辰了,您看……”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趁著遞上一杯茶的機會,忍不住出聲提醒。
“他愛跪,便讓他跪。”皇帝自顧自地筆走龍蛇,面上不見絲毫怒氣,不緊不慢地說道。
“這大熱的天兒,太子身子弱,皇上還是……”
逆鋒輕落,緩行漸重,仰勢收鋒。執筆的手沉著有力,躍然於紙上字一波三折,勢態自然。皇帝滿意地放下筆,一手掀起杯蓋撇了撇沫子,一手示意身後的太監上前來:“來,富貴兒,瞧瞧朕這一幅字寫得如何?”
李富貴上前盯著看了半晌:“主子這可真是難為奴才了,奴才哪裡懂得這些。不如讓太子殿下進來給您瞧瞧?”
“你這奴才!”皇帝喝了口茶,笑罵道:“罷了,讓太子進來吧。”
慕濬堯心下了然,他當時既然沒有在群臣面前拒絕,那麼冊立太子妃一事便再無可以商量轉圜的餘地。他的父皇為他二人設了局,他明知道卻只能選擇被牽著走。他跪在外面的時候甚至想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何還會有此一舉。要父皇收回成命嗎?如此出爾反爾,皇室顏面何存?曹家又如何能善罷甘休?可若不試上一試,那自己與庭年又該如何?
他在心裡默唸對方的名字。
庭年庭年……也許,我不過是想給自己一個可以放棄的藉口。庭年,你會不會恨我?庭年……
李富貴匆匆奔出殿門,只見太子跪在大太陽下,神情恍惚,急忙上前將他攙了起來。“殿下,皇上有請了。”這李富貴也算是看著慕濬堯長大的,慕濬堯心繫陸庭年一事他也清楚幾分,自然心疼,不由地又勸慰了幾句:“殿下莫怪老奴多嘴,皇上此舉也是為了殿下和將軍好。再說,這天下都是皇上的,什麼不還都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兒。殿下可莫要衝撞了皇上才好……”
慕濬堯心裡一緊,腳下的步子也頓了頓。這話已經再明白不過了,生死榮辱全在皇帝一念之間,自己是太子,皇帝嫡親的兒子也便罷了,可陸庭年又能有什麼力量與之抗衡。
說話間就到了皇帝書房外,慕濬堯進得門去,腿腳一軟,歪歪斜斜地跪了下去。“兒臣給父皇請安。”皇帝看他這副樣子也是心疼,遞個眼色給人去搬凳子。不料慕濬堯卻仍舊倔強地跪著:“兒臣不坐,兒臣跪著說。”皇帝擺擺手,一屋子人魚貫而出,只留了父子兩個。
“有什麼話,你只管說罷。”
慕濬堯磕了一個頭,保持著跪伏的姿勢:“父皇,兒臣……兒臣不願立曹氏為妃!”
作者有話要說:
☆、十年(三)
皇帝不動聲色地啜了幾口茶,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問:“太子可是有其他中意的人選了?是哪家的小姐?說來聽聽。”
一句話問得慕濬堯啞口無言,只得將身子伏得更低了些。接著又聽他父皇說道:“究竟是不願立曹氏為妃,還是根本就不願立妃?”他低著頭,看不到皇帝的表情,辨不出聲音中的喜怒,只得硬著頭皮答話:“兒臣以為,眼下應以國事為重。如今西域雖平,可北疆……”
“太子!”皇帝突然提高了聲音,“莫要以為朕不知道你心裡的那些主意,朕還沒有老糊塗,你們兩個也都要曉得些分寸適可而止!你若執意如此,結果便只有害了陸庭年!”
“父皇……”慕濬堯一抖,抬起頭來去看皇帝。眼中竟隱隱有了淚光。
到底是最疼愛的兒子,皇帝心中不忍,走上前去撫著他的發頂。“你是太子,未來的一國之君,朕將這大椋的江山交於你了,你不要讓父皇后悔。跪安吧!”
李富貴看著太子失魂落魄地離開,觀望了片刻,又轉身回大殿裡伺候。皇帝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呆了半晌才吩咐道:“傳丞相進宮。”
“臣陸恬銘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丞相跪下磕頭,等著皇上叫他平身,卻聽得一聲嗤笑:“你這老小子,怎的今兒個倒是如此守規矩了。”
雖然皇帝並未叫自己起來,丞相還是自顧自地尋了椅子坐了。“皇上傳召微臣,不就是為了微臣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臣代他向皇上賠個不是。”
皇帝眉頭微挑:“你倒是明白!可見著庭年了?”
“未曾。他自打回了京城就沒踏進相府半步,偏生你還賜了他座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