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熙自是知道他心中想法,擺了擺手嘆道:“他是安平所出所養,自家姐姐的性子我哪有不清楚的。好好的一個人,就這樣被養成了只知兵法韜略的木頭疙瘩。如今北燕國力蒸蒸日上,朕又不是那荒淫無道的暴虐昏君,又有誰會起反叛的心思?只是這軍隊是北燕的,而不是勇烈侯的;他陸嘯忠心毋庸置疑,但誰又能保證其繼任者依舊對我容家毫無貳心?朕無論如何要將玄韜軍握在手裡,不是針對陸嘯,而是在為朕百年之後,為這北燕江山社稷,未雨綢繆啊。”
方少涯倒是未曾料到他竟是想得如此深遠,略一思索便也釋然:“只是委屈了勇烈侯。”
“委屈?”容熙眼裡閃爍的光芒頗有些惡劣,“看這塊木頭疙瘩開竅,豈不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你我當初經歷多少風雨才得今日,怎能讓他一路坦途?”
方少涯啞然失笑。容熙輕勾唇角,伸臂將其擁入懷中,也不做什麼,只是輕輕抱著。
這人寧願背上媚上惑主的千古罵名,寧願被後世衛道者戳著脊樑骨斥為佞寵,也要與自己比肩並立俯瞰這江山如畫。他容熙,何其有幸。
兩人正在溫存,外面忽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方少涯率先緩過神來,面上微赧,退一步脫出了皇帝懷抱。容熙還有些意猶未盡,連帶著問話
的聲音都夾了些不滿:“何事?”
“啟稟皇上,屬下是西六殿的巡值侍衛。”門外傳來一人聲音,語氣稍有些急促,“朝華殿,出事了。”
☆、第十九章 慘變
莫雲笙放下了手中的書卷。
沒有了容熙的打擾,他自然是可以繼續閱覽讀到一半便被打斷的山河地理志。然而不知為何,莫雲笙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先前看得津津有味的書卷,現在突然變得乏味起來,竟不能對他造成半點吸引。少年抬起頭來環顧四周,只覺得這朝華殿靜的出奇,而在這近乎詭譎的安靜之中卻彷彿隱藏著不知名的危機,令他本能地繃緊了心神。
凝神思索了片刻,莫雲笙猛地自矮榻上跳了起來,拋下書卷便跑了出去。
他突然意識到,常寶已經很久沒有在自己身邊出現了。
莫雲笙快步奔出屋去。朝華殿內一如平常,宮女太監俱在,各司其職各行其事,似乎與平常並沒有什麼不同。“常寶?”他提高了聲音呼喊,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朝華殿雖然論規模在皇宮之中並非數一數二,但房間也算不少。莫雲笙徒勞地在每一間屋子內呼喚常寶的名字,可就算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依舊一無所獲。少年站在正殿中央,看著空蕩蕩的屋內,心中越發惶然無措。
心頭的不安漸漸擴大,莫雲笙拽住在院內掃地的太監問道:“有沒有看到常寶?”
“回公子,奴才沒見到常公公,許是出去了。”那太監馬上停下手中活計,欠著身恭恭敬敬地回答。
莫雲笙無法,只得去找其他人。然而接二連三地得到同樣的答案,卻令他猛地警覺起來。下意識細細觀察,被問話者回答之時眼底那一抹怪異的光芒被少年輕易捕捉。
這些人,明明知道些什麼,卻不肯告知於他!他不相信常寶會自己出去,更不相信小太監會瞞著他離開朝華殿!
夕陽西斜沉於遠山之後,暮鼓敲響的聲音悠然傳來,已是該用晚膳的時候。先前困於原地、焦躁不安的莫雲笙卻眼睛一亮,抬腿向朝華殿後院的方向跑去。
這皇宮之中雖有御膳房負責各殿膳食,然而莫雲笙畢竟是南陳人,吃不慣北燕的口味;再加上擔心有人會在極容易下毒的吃食上做了手腳,因此對於外面送來的食物,少年從來都是做做樣子,淺嘗輒止。當年常寶在南陳宮中時曾和尚食局的公公討要了幾道麵點的做法,於是便將朝華殿後院的一個荒置的小廚房收拾了出來,天天換著樣兒做給他吃。
顧不上儀表姿態,莫雲笙飛奔著跨越了大半個朝華殿,終於來到那間小廚房門口。看著半掩的門
,少年猝然停下腳步。
他開始感到害怕,因為無法預料自己將會找尋到的是何等答案。顫抖的手伸了出去,在空中懸停半晌,終於似下定決心一般抓在門環之上,用力拉開。
瞳孔驟然縮小,映入眼簾的場景令莫雲笙瞬間如墜冰窖,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起來。
爐臺上的蒸籠還騰騰冒著熱氣,空中瀰漫著甜香。然而常寶卻倒在地上,面色青黑,七竅不斷流出暗色的血。他伏在門口,身後自灶臺到這邊蹭出了一大條血路,顯然是掙扎著爬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