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守夜的丫鬟婆子見我出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好奇和輕蔑,我已經習慣了這些人對我投來的各種複雜目光,所以並不在乎,徑直走到後院的柴房,裡面黑洞洞的,我推開房門,拿火摺子一照,果然空蕩蕩的,連那床棉被還保持著我早上見到的樣子。
天氣已經暖和了,他不需要我送的食物、棉被和藥物,自然就走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我心裡還是有些空蕩蕩的失落。
之前說過的什麼欠我的人情、助我奪回王位的話,只是一時的戲言罷了,我不是三歲的小孩,難道真會天真得以為憑藉這個胖子的能力就能擊退殷昭、司徒逆幾十萬大軍?
為什麼會救他,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和我的境遇很相像罷了,同樣是從高處跌落,同樣是流落異鄉,同樣是揹負隱秘的仇恨。雖然他不愛說話,但是有時候我們靜坐在一起,好像彼此的心境是想通的似的。
所以他這樣一言不發地就走,帶給我的傷痛很深。原來這一切都是我一廂情願罷了,就像我曾經自以為很瞭解殷昭,很喜歡司徒逆一樣。手裡還捧著用手帕包起來的糕點,真是太可笑了。
我把糕點扔進水塘裡,有些鬱卒地回到殷南梧的房間裡。吹滅蠟燭,脫掉鞋襪和衣服,掀開被子一角,鑽進殷南梧的懷裡。
然後我身體僵了一下,這是什麼下意識的動作啊!我默默地坐起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床棉被,鋪到床上,鑽進棉被裡,背對著殷南梧,心事重重地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留情面
第二天上午,殷南梧起床的時候神清氣爽,昨天的疲倦之色全消,然而眉宇間的嚴肅倒是一點沒有減少。他吃過早飯之後就要離開。陳念恩留不住,只好準備了馬車傭人及金銀。
馬車是雕花彩紗的金色裝飾,傭人是十個粉雕玉飾的小男孩。我心中想笑:看來這個老僕人是深諳他家小少爺的喜好。果然殷南梧臉色很複雜,一律推拒了。只要了兩匹健壯的馬,然後帶著我離開。
臨走之時,我眼光一直向後看,倒不是捨不得陳府的人,而是希望可以在人群裡看見陸敬初。我都要走了,他還不來看我一眼嗎?我之前對他那樣好,是沒有認真想過要回報的,但是他真的這樣一言不發地離開,又使我覺得心灰意冷。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竟這樣寡淡嗎?說到底,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吧。
我把心裡的困惑向殷南梧說了,他沉思一會兒,倒沒有向那些臣僚或者奴婢們那樣敷衍我,而是說:“你若真心對他好,他自然會放在心裡,之所以那樣冷淡,也許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我們不緊不慢地趕路,到正午時,恰好趕到一個前不著村後的個荒野處,所幸沒有遭到戰火的侵擾,路邊沒有災民,只有枯黃的野草。
兩匹馬在草地上吃草。我和他坐在河灘的石頭上,喝水吃乾糧。
河水上面的冰層已經消融,水十分清澈,可以看見水底的石頭。殷南梧在河水裡洗了手,然後從我手裡接過水壺。
這四周的景色十分蕭索,使我想起了古道西風瘦馬的詩句,以及古代劍客遊歷江湖的傳奇,心中不由得十分歡喜,連手裡乾巴巴的糕點也覺得很好吃了,我轉過頭看向他,開口問道:“你要帶我浪跡江湖嗎?”
“咳、咳……”他正在喝水,被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臉頰也漲得通紅。
我忽然想起他的性嗜好,不由得有些窘迫,解釋道:“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不要亂想。”
殷南梧用手背擦拭了嘴角,臉色恢復如常,淡淡地掃了我一眼,平靜地說:“我是有家室的人。”
他似乎急於趕路,我們兩人騎馬日夜兼程,經過好幾個城鎮。有時候甚至只能在野地裡住宿。我並不是不能吃苦,但是每天這樣騎馬,身體也吃不消,大腿內側都磨破皮了。我衝他抱怨了幾句,他第二天倒是給我換了一副更加柔軟的馬鞍。
在路上的時候他對我說,那些經常騎馬的人,腿根處都生有一層薄繭,等你腿上的傷口結痂脫落,很快也能生一層繭,以後就習慣在馬背上生活了。
我當時還未理解這句話的深意,只覺得很疑惑,我為什麼要習慣那種生活?簡直太受罪了。
後來路過一座山時,他倒是放慢了腳步,因為這裡距離他家已經很近了。我很好奇他的家是什麼樣子的,這裡依然處於陳留國北方的邊境線上,雖然不算繁榮,但是因為沒有戰火的侵染,百姓還算安居樂業。當天晚上我們在客棧裡舒服地睡了一覺。第二天上午神清氣爽地山路。